第五十六章 九龍江鎖唱天恩(一)(1 / 2)

小說:表同作用 作者:平老爺

廣南的雨季剛剛結束,接下來便是旱季中最為舒服的涼季,短短的兩個月,氣候令人舒爽,算得上是再好不過的用兵時機。

事實上一切都如陶維慈所料,來自北方的訊息在雨季中也從未中斷,東京城中的明爭暗鬥愈演愈烈,以至於鄭氏根本沒有精力騰出手來南下,而高平的探子則回說莫氏也在暗中整軍備戰,似乎就等著鄭松天不假年,鄭氏各支內『亂』。

如今看來當初以阮福宣統兵三千鎮守日麗海門已是相當穩妥的佈置。

只是,南下大軍的進展就顯得慢了些,這回阮福源集結的正營加上各處蠻部土司附庸,總兵力已近四萬,對外號稱十萬之眾,以至於剛剛歸順了澳洲人的佔婆王見大軍一至便又立即歸降了。

雨季結束之前,阮福源聽從陶維慈的建議在新佔的南方領土上增設順城鎮,又在北面的佔婆故地分設了慶和、寧順兩府,安置流官,那裡的田地富庶,更是南洋有數的沉香產地,只要善加經營,用不了多久便又能為廣南的財計添上幾分助力。

然而,南征以來的成果也就止步於此了。

那些往日與大越百姓勢同水火的南蟠、華英土民,盡數被髡賊挑唆了起來與官軍作對,而跟著來趁火打劫的水舍、火舍土司們本也跟佔婆人有著扯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在清剿土民一事上更是毫無動力。

這一帶地勢狹窄,山海之間大軍極難展開,而那些土民又多是沿途襲擾,一旦正軍前往清剿,他們便會即刻潛入西面的富良山脈中,官軍不堪其擾。

至於正面戰場,一開始鎮邊營勢如破竹,佔婆王婆羅靡‘反正’後更是以其部為先鋒,在戰象與葡萄牙傭兵的協助之下只用了不到十天便一路向南推進了三百餘里。然而,這一路上不僅沒有遇到髡賊的主力,連像樣的抵抗也未遭受,但沿途的稻田卻早都被搶收一空,以至於很快進軍的隊伍便因雨水與補給而不得不停了下來。

而當陶維慈以為修整之後的正營即將跨過最後的神母嶺山口抵達九龍江平原時,卻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澳洲人剛剛修建的堅固防線。以三個月前建在西貢城東北的磐石堡(斤潘切附近)為中心,在他的北面十里距離內扼住神母山最南端下州(注中古越南人稱西面山地高原區為上州,東面靠海平原區為下州)出口的是一條由五座小型稜堡組成,長達近六十里的堅固扇形屏障,十里一個的間隔讓這些稜堡之間能夠彼此呼應,在整個廣南傾‘國’而來的這段日子裡,6路上正是靠著這五座稜堡和其中的三百名戰士保障了九龍江平原免受兵災,所有的生產活動也均得正常進行。

陶維慈不是沒想過繞道西原突襲髡賊的後方,但整個富良山脈在南方除了這處山口之外,最近的一條孔道都要在更北面的富安,從那裡繞過嬌女隘蜿蜒的山道,花上數倍的路程的確能抵達通往南方的河道,如今往來於烏棟的信使與細作也還在這條線路上通行不斷。

但行軍打仗便又是另外一番情形,稍涉軍事的統帥都會明白,在雨季沿著山中河谷行軍,這是比將士兵置於敵人炮火之下更為不智的行為,佛主也不會允許將正營的精銳消耗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奇襲’上。

當然,若是水舍、火舍的蠻部願意代勞,陶維慈絕不會反對,但即便是蠻部也並不蠢笨,他們跟著廣南軍行動是為了有所收穫,絕不會為大越消耗自家族中的精壯。

是以大軍在磐石堡東北一個叫綏豐的地方紮下前鋒營並留下五千人駐守之後便一直與澳洲人處於對峙之中,中間也曾有正營軍嘗試突破山口的防線,但前鋒一但『插』入稜壘之間,便會即刻遭到來自磐石的援軍和稜堡中優勢火力的夾擊,而且澳洲人的火器在雨天依然能夠擊,這讓雨季作戰更為不利。幾次損兵折將之後,這些正營軍也就沒了銳氣,一致認為想要在雨季突破澳洲人的堅固防線實在是難於登天,倒不如在大營中好好享用一下新近擄來的女子,吃喝到旱季開始再來不遲。

陶維慈其實抱有相似的想法,如果說眼下手中已經收入的三府之地讓他在佛主面前一度長了不少臉面,那接下來正營遲遲無法寸進則又讓他難免憂心忡忡。被澳洲人的防線攔下之後,他也覺得應該等待雨季結束再行總攻,但這段日子的補給著實讓他傷透了腦筋,因糧於敵的想法徹底成了笑話,將臣吏司的轉運官倒成了這段日子最為憋屈的差事。

為此陶維慈的行營也在他建議下移到了穎江北面的潘朗,那裡正好在富安府與順城鎮中間,是南北往來的要衝,又有舊時佔婆的廟宇房室,便於改造營建,更重要的是,廣南的水營如今就下錨在潘朗城北面六十餘里一處被叫做雲豐海口(注後世金蘭灣)的天然港灣中,這些日子以來,凡是從南方北上的商船,無論他們的目的之地是會安還是東京,都會被毫無差別的攔截,不僅上面的貨物會被選取有用的補給由廣南官方以極低價格‘和買’,就連一些情況較好的船隻也會被徵用。

陶維慈希望當雨季結束,對澳洲人起總攻之時,水營能夠乘機從海上突襲斷髡賊後路。

是以如今的雲豐海口中,除了官軍水營和葡萄牙人的軍艦外,還有不少蒐羅來的民船,此外更有幾股想要跟著去南方打秋風的海盜。

連續數日天氣晴朗,行營上下都已確信進攻的時機已到。

是以當夜中他趕到位於新設的慶和府府治時,阮福源也已等候多時。

位於雲豐海口以北這個叫做芽莊的地方,曾是佔婆南遷後的王城所在,整個雨季,阮福源的行在便設在此地,即使是在雨季,此地的氣候也十分宜人,對於年近六旬的佛主實在是一個難得的運籌帷幄之處。

會面的‘行宮’就設在佔婆王城的遺址上,環繞四圍的八座石造神廟供奉著曾經守護佔婆南方的天依女神,如今卻住滿了廣南的武士,一個個高大的黑影在火把映襯下森嚴可怖。

透過漫天星光,在一片參天古樹的遮掩下,一座不大的安南樣式高腳木造大殿坐落其間,與周圍的石頭建築格格不入,正是阮福源的行在寢殿。

“南面的情形如何了?”佛主開門見山問起關心的話題。

“還是老樣子,髡賊一直堅守不出。”受到器重的軍師老實答道。

“髡賊還是沒有從婆羅洲調派援軍麼?”

“恐怕是不能,馬打蘭尚未退兵,聽說亞齊的兵船也在海上以為聲勢,想來烏棟那邊更不會安生,如今髡賊是內外交困,正是我軍以逸待勞之時。”陶維慈再拜起身,“我來此便是稟告佛主,大軍不日即將總攻,雲豐海口內的兵船也將一同南下,方略之事不知佛主可有示下。”

“前鋒營你準備交給何人?”阮福源想了一陣,忽然問起。

“阮朝文老成持重,手下頗有死士,下臣以為可用。”此人是當年隨阮潢一同南下的舊臣之一,很得阮福源信重,不過將阮朝文從舍差司調到前線統兵,卻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資歷。

“不錯,他有個好兒子……”阮福源沉『吟』了片刻才喃喃道,隱隱有欣賞之意。

陶維慈笑道“阮有鎰這小子的確是文武雙全,想必有他相助,彼父子定能建功。”

“希望如此吧,對了,佛郎機人和水、火二舍的蠻部也一起進軍麼?”

“以下臣觀之,水、火二舍只宜從旁鼓譟以壯聲勢,倒是佛郎機人的傭兵確有可觀之處,此番強攻正該合用。”

雖然對預期的進展並不滿意,但比之前兩次的大敗虧輸,這一回陶維慈步步為營,至少又為廣南奪下了三府之地,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廣南的主人也多了幾分成算,他對陶維慈道“你有計較便好,看著時日也差不多了,明日一早就下令拔營吧。”

陶維慈告退之後,阮福源從臥榻上重新拿出一張紙頁,從紙頁的褶皺程度來看,這幾日沒少被他翻看。

紙頁的題頭上寫著《新華日報》四個大字,下面則是鐵鉤銀畫的小字,被分割成四四方方的小塊,每一塊都是一篇文章。文章內容淺顯易懂,就連阮福源這樣粗通漢語的人也能看個大概。

這些文章中,有控訴馬打蘭『色』厲內荏的,有揭『露』荷蘭人貪財嗜殺的,但中間一直吸引他的一篇卻是關於廣南的,文章的題目非常簡單,就連少涉漢籍的他都曾聽過,是一個關於孔子感嘆王權旁落的故事。

標題的名字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最強烈抗議廣南匪幫侵犯中國領土,製造新的嚴重流血事件。

很難說阮福源關於髡賊的擔憂是否來自這份半月之前隨著商船而來的報紙,但他卻糾結於上面的數字說法,文章中說兩年以來大越邊民因爭地爭水和商貿糾紛打死打傷澳宋百姓七百四十一人。

這有零有整的數字羅列,在以往交戰的任何一個對手中都未曾遇到,他隱約覺得,過去對髡賊的認識是否太過粗淺了,他這樣想著,外面已經響動起來,看來各部都已收到了陶維慈傳去的軍令,開始整理輜重了。

他又抖擻了一番精神,不再去想那篇文章,與澳洲人的這一仗是不打不行的,勝了,阮福氏前途可期,廣南的土地與子民將會倍增,敗了,不僅北據南進的方略會徹底失敗,廣南也將面臨來自兩個方向的軍事壓力。

想通了局勢,阮福源咬了咬牙,在心中暗下決心。

這次的決戰,就算付出再大代價也要一舉『蕩』平。

…………

三日後的夜中,磐石堡的作戰指揮室內燈火通明。

一眾元老圍坐在沙盤前,正在作著最後的推演,而在他們中間,有一位土著則在等待著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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