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 4)

依說:“那些年裡我爸一直想給你捎個信,可又怕連累你,甚至連累你全家。我爸讓我告訴你,這事與你無關,一切都是他自己承認的。他想囑咐你,不管那些人要你承認什麼,你都可以往他頭上一推了事。”

依說:“他也是這麼囑咐我的。可我說,那樣的話我成了什麼?”

依說:“這時候他就摟緊我,半天半天地什麼話也不說。”

依說:“直到有一天我們看了個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你還記得嗎?裡面有個老鐘錶匠,你還記得他是怎麼跟他女兒說的嗎?他說:‘有些人要站出來,有些人要等待,你是個姑娘你還年輕,所以你要等待。’這句話讓我爸泣不成聲。我還從沒見他哭過呢。然後他說:‘就是這,就是這,我一直想跟你說的就是這句話呀!’”

丁一悄悄地走出門去。

依不攔他。

那天丁一獨自走了很久。也不知走到了哪兒,也不知自己是已經解脫了呢,還是依舊罪孽深重?

回來的時候依已經離開。依留了個紙條在桌上:大作已讀,未經同意,抱歉。明天我再來,我要跟你談談我對《無牆之夜》的看法。

依的疑慮

“你不會以為我是在寫黃色小說吧?”丁一故作調侃地說。

依卻一臉嚴肅:“那倒不會。而且呢,而且我理解你的願望,或者說是理想。”

“是嗎!”丁一一拍大腿,幾乎跳起來:“我就知道你不一樣,你絕不會那麼傻。”

但依並不被他的興奮所感染,嚴肅中卻又像多出幾分憂慮。依把那稿子拿過來,核對賬目似的翻看著:“可是,我但願這些,永遠,永遠只是一種理想。”

“喔?”

“永遠都只是美好的願望。”

“為啥?”

“否則會有危險。”

“危險?什麼危險?”丁一笑得已經不那麼自信了。

“不知道。”依看著丁一,像要從他的臉上看出答案來。“只不過是直覺……”

“直覺到什麼?”

“那裡面,好像,潛伏著一種……”

“什麼?”

“恐怖。”

“你是說,恐懼吧?”

“不,是恐怖。我親眼見過的那種,恐怖。”

“你親眼見過的?”丁一低垂下目光,心想那一定是在邊疆了。

“無牆之夜!”依說:“你的‘無牆之夜’不過是一種,嗯……怎麼說呢?充滿善意也充滿著天真的,夢想。”

“對呀,是夢想!”丁一緊跟上說:“但夢想未必就不可以實現。”丁一想把話題趕快轉向他的戲劇,萬不可過多地觸動邊疆。

“但是在邊疆,”依說:“我親身經歷過那樣的噩夢!那是真正的無牆的黑夜。真正的無牆的黑夜你知道是什麼滋味嗎?整夜整夜地提心吊膽,驚恐不安,每時每刻都可能有人闖進來問你們在幹什麼?問你在想什麼?要不然就把我爸我媽帶走,剩我一個人在那間小土屋裡等著他們回來。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忽然一激靈又醒了,以為是醒了,一看我是睡在曠野上,四周毫無遮擋,狼就在周圍亮著眼睛,貓頭鷹就在樹上哭一樣地笑……等到爸回來了,等到媽也回來了,我才知道那是夢,毛骨悚然的一場噩夢……”

“但這不一樣啊,依!我知道你在邊疆受了很多苦,但我們的戲劇跟這不一樣!你的夢裡,失去牆,那是因為你害怕失去保護,而我們在夢想裡消滅牆,恰恰是要消滅隔離,消滅敵意……”

“可危險就危險在這兒!丁一你聽我說,恐怖就恐怖在這兒!就怕你消滅不了隔離,反倒消滅了保護!”

“不會不會,肯定不會。”

“怎麼就肯定不會?”

“因為,因為我們那都是自願的。對了,這兩種‘無牆之夜’的不同就在這兒:邊疆,那是強迫,而戲劇是自願的!”

依默默著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把聲音放得很輕:“你以為,自願的,就都靠得住嗎?”

“我寧願相信。”

“姑父當年也是自願的呀!”

丁一一驚:“依,你也相信姑父是壞人?”

依搖搖頭:“但他是自願的。他出賣的人,和出賣他的人,都是自願的。”

“這麼說,你還是認為人都是靠不住的了?”

“丁一,聽我給你講件真事:在邊疆,那些人,要我爸我媽和很多像我爸我媽那樣的人向領導交心,要自覺自願地把自己真實的思想都寫出來。”

“這不一樣!”丁一喊著:“依,這完全是不一樣的!”

“他們說:你們要相信領導,要向領導上交心,把心裡那些陰暗的角落,靈魂深處的一切,尤其是那些見不得人的想法,都主動地讓領導上了解。你以為我爸我媽他們怎麼著?他們無比虔誠。他們完全是自覺自願地那樣去做了,以為那樣就能表達他們的忠誠,就能夠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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