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貴妃發了驚懼之症,秋禾快步跑去,劈手打在那宮女臉上。
“還不快滾!”
小宮女顧不得手疼,忙揀了瓷片兜在裙裡,連滾帶爬地退下了。
陳貴妃不能見血滴,這是錦鸞宮上下都知道的事。
那年她小產,看到取出的胎兒滴著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她雪白的中衣,漸次暈成一團團紅色小花,使她發了半年的噩夢。
那胎是個女孩,懷到六月才落。自那以後陳貴妃再不能生養。
她感覺正因缺少這個女兒,人生不能夠完滿。兒子總歸是要長成男人的。一旦長成男人,就是另外的物種了。
女兒不同,女兒始終是女人,可以理解女人的所有苦痛。
因此年紀越大,她越恨蕭皇后。蕭皇后有樂怡公主。
雨點子噼裡啪啦砸在茜紗窗,貴妃緩慢回身,撫摸那溼漉漉的窗紗,又像摸到了那個孩子,溼漉漉的一身的血。
“娘娘,喝杯安神茶。”秋禾遞來一盞參茶。
貴妃抖著雙手接過,牛飲似的喝了,潑得襟口一片棕黑的汙漬。
好半天才緩過神問,“秋禾,什麼時辰了?”
秋禾看了看天,“大約午時三刻。”
貴妃將杯盞放回榻桌,摸出絹帕擦冷汗,“哥哥那頭出了什麼事?明知本宮近來要安養,非打發夫人來請安。”
秋禾苦澀一笑,“說是皇上整頓吏部翻出許多舊賬,其中好幾筆是陳大人經手的,數目都上萬兩。”
聞言,“咣”的一聲,陳貴妃順手又將參茶杯子砸到地上。
臉色卻平淡如常,甚至帶著微妙的氣定神閒的笑。
她大哥陳錦文如今擔著吏部員外郎的差事,這些年靠她的恩寵往外大肆斂財,過手的爛事不知有多少。
這次皇上徹查吏部賣官之事,把陳家頂上去的吏部左侍郎洪易革職查辦,對陳錦文的態度卻是曖昧。
陳錦文拿不準,三天兩頭派夫人到宮中。明說是請安,實則讓貴妃幫忙探聽皇上的口風。
這廂秋禾快著腳步去收拾碎瓷,多餘的話一句不敢說。
伺候貴妃十幾年,秋禾深知貴妃的脾性。
別看她說話柔聲細語的,從來不哭,也從不打罵下人。氣急的時候,會微笑著把所有能摔的物件一件一件砸得粉碎。
比大哭大嚷還要嚇人。
待平復好心緒,陳貴妃轉到屏風後換衣裳,想起來問,“哥哥要我做什麼?”
“說是打探皇上對吏部大案的態度,他雖是沒被過問,總不放心。”秋禾將碎瓷片交給宮女,連忙洗了手去伺候更衣。
陳貴妃深吸一口氣,笑著揩去嘴邊殘茶,“知道了。你去傳話,說三天內給他們答覆。”
三天?
秋禾不覺眉心鎖緊。三天是貴妃自行設定的期限。事情越難辦,她越喜歡逼迫自己。
可皇上已經兩年沒見過她了,如何能在三天之內見到皇上,一併打探到皇上對陳大人的態度?
秋禾替貴妃捏緊了汗。
“娘娘,今早上萬美人被查出來給朱美人的脂粉下毒,已關進冷宮。尚且不知她嘴巴嚴不嚴。這時候還是緩一緩,三天太緊了些。”
聞言貴妃緩緩側目,溫聲道:“你是越發聰慧了,嗯?”
秋禾深深垂頭,再不敢多言。
貴妃重新落回榻上,閒適地翻著書,“那個藥,給我的脂粉也加一些。”
沒幾日,貴妃果然得見皇上。
她滿臉紅疹,說是連著幾天通宵試藥,終於找出能救朱美人的解藥。
永壽殿內冷冷清清,因宮人少,越發顯得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