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雲珠眼角滑下,浸溼了康熙的衣裳。
若是其他人這般作態,康熙早已難以忍受拂袖而去,然而此時抱著他哭的傷心的是雲珠,是很得他喜愛,並且剛立下大功的雲珠,這讓康熙猶豫一瞬,還是妥協,他撫摸著雲珠背上的秀髮,長嘆出聲:“烏雅氏,不是我不願意將胤禛接回來,實在是清宮中養不活孩子啊!”
雲珠眼淚流得更急:“萬歲爺,自大震以來,每每想到胤禛在宮外,臣妾心中總是心如刀割,這真真是在活活惋臣妾的心,求您將他接回宮中,讓臣妾看顧著。”
康熙將雲珠輕輕放在枕頭上,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烏雅氏,你是個懂事的。”
說完,便帶著梁九功離開了永和宮,雲珠看著康熙的背影,眼神灰敗。
“主子。”在外間隱隱聽見雲珠和康熙爭執的小歡子走了進來,跪下磕頭:“主子,奴才這便去烏雅家瞧瞧,您便放心吧。”
別為了這件事和萬歲爺爭吵了。
這句話小歡子沒說,但他眼中卻全是這個意思。
雲珠剛剛止住的眼淚,在聽了小歡子這話後,又控制不住的滴了下來:“放心,放心,說得輕巧,為了護好胤禛,春杏命都搭上了,這讓我如何放心!”
說完這話,雲珠將帕子蓋住臉,掩蓋住滿臉的悲傷。
這悲傷不僅是為母子分離而悲傷,也是為了春杏而悲傷。自從康熙十四年進宮以來,春杏便一直陪著她,朝夕相處三年下來,兩人之間的感情極深。
雲珠想盡辦法讓春杏提前出宮,也是想她有個好的歸宿,沒想到婚期將近,春杏人卻沒了,這實在讓雲珠痛苦不已。
“什麼?”雲珠這話說完,不止小歡子,夏荷和小季子也驚撥出聲,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會,春杏姐姐不都要嫁人了嗎?”
雲珠不願意回想剛見到這封信時如遭雷擊的心情,她虛弱地將落在羅漢榻上的信件遞出去:“剛收到的信裡寫著呢。”
勉強識字的幾人接過信件,慌慌忙忙地看下去,卻是如雲珠所言。
在烏雅夫人想方設法地進來的信裡,詳細寫著七月初九地震當日的情形。
春杏已經定了出嫁的日子,想著最後再伺候小主子幾日,便當全了主僕情分,於是拿著針線在胤禛的屋裡趁著天光繡著嫁妝。
正當春杏咬斷繡線的時候,突然感覺強烈的晃動,屋簷上的灰塵簌簌直掉,這讓春杏深感不妙,一把上前抱起胤禛便往外跑去,剛走到房間門口,整間屋子便倒了下來,春杏撐著最後的力氣將胤禛遞給了門外人的手上,自己卻被屋子壓住,出不來了。
當時一片慌亂,烏雅夫人軟著腿接過胤禛,見他還是睡得香甜,趕緊使人給雲珠送信報平安,等稍稍安頓好之後才知道,宮中貴主子囑託她多多照顧的春杏,被壓在了房子裡面,沒能救出來,這又趕緊寫信送給雲珠。
然而這時的雲珠已經駐守在壽安宮,恨不得將一個人當八個人使喚,小歡子每日裡忙得腳打後腦勺,實在沒能出宮拿信,等這封信輾轉到雲珠手上時候,春杏的七七都已經過了。
輕輕地啜泣傳來,雲珠撤下帕子,見著夏荷通紅的眼眶:“主子恕罪,奴婢想著春杏姐姐,便心中難過,犯了忌諱。”
宮中規矩,無論受了多大委屈,心中多少難過,宮女都不能在主子眼前哭泣,夏荷這般模樣,若趕上計較的主子,受些懲罰是少不了的,然而,在永和宮,雲珠只再用帕子矇住同樣通紅的眼眶,只當作不知:“我這一輩子都感念春杏的好,夏荷,你去開我錢匣子,包上寫沒做內務府標識的金銀玉器,小歡子明日幫我跑一趟,將這些東西送到春杏父母手裡。”
夏荷和小歡子忍著悲傷,也應了下來。
春杏的離開,讓雲珠更加想將胤禛從宮外接回來,她讓永和宮小廚房的出資,每日裡用蓮子和梨子換著花樣做各種食物,再送到乾清宮裡。
於是乾清宮這些日子的點心,突然多了許多蓮子羹、銀耳蓮子湯、冰糖燉雪梨等等,這讓嗜甜的太子吃得臉都圓了一圈,對這烏雅母妃印象好了幾分。
康熙剛開始接到雲珠送來的甜點,只視作尋來,等到蓮子、梨子換著花樣吃了幾天後,他終於明瞭雲珠的言下之意。
這,這心思真夠靈巧的。
康熙失笑,然而他還是不願意胤禛回宮,清宮中夭折了多少皇子,直到胤褆送出宮去養著,等大了才接回宮中,這才真的立住了,現在胤禛的年齡還是太小,此時若是讓他回宮,康熙實在擔心這個兒子也熬不過去。
儘管不願意讓雲珠失望,然而康熙骨子裡還是那個唯我獨尊的帝王,他拿起勺子,舀了口蓮子羹,感受著嘴裡甜絲絲的滋味,大筆一揮,下了道聖旨:“晉封貴人烏雅氏為德嬪。”
這份旨意,石破驚天般,在後宮中掀起偌大波瀾。
康熙後宮晉升向來有規矩,都是一批一批的妃嬪進行晉升,便如同康熙十六年的大封后宮,像雲珠這般單獨一個封嬪的,在康熙的後宮裡聞所未聞,可以說是前無古人,這不知激起了多少人的嫉妒,拉了多少人的仇恨。
這可是實打實份位,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恩寵,更何況,這烏雅貴人,哦,不,現在要叫德嬪了,她竟然又有了身孕,真的是什麼好事都讓她一個人佔全了。
然而當其他宮妃對著雲珠嫉妒不已的時候,雲珠卻全然不似她們想象的那般春風得意。
接到康熙聖旨的那一瞬間,雲珠便知道自己隱秘的心思被康熙看穿,而康熙的選擇是用份位安撫,而不是允了她的所求,將胤禛接回宮中,這讓雲珠很是挫敗。
康熙郎心如鐵,雲珠再次斷了希望。
從這一日開始,雲珠開始夜夜不得安眠,每每睡著的時候,便總能在夢中聽見孩童的啼哭之聲,在大聲喊著:“額娘。”
然而當雲珠大聲回應的時候,又會突然從夢中醒來,只能看到空蕩蕩的寢殿。
睡眠不穩,一日兩日尚且還好,時間長了,總會讓人精神不濟,更別說雲珠腹中還有一個胎兒,這讓雲珠更加難受。
等到康熙忙完這一陣事情,再次走到永和宮時,便被雲珠的樣子嚇了一跳。
只見雲珠絲毫不見豐腴,甚至看著更加消瘦,更重要的是,雲珠此時的神色實在憔悴,和懷胤禛的狀態截然不同,懷著胤禛的時候,雲珠身上的肉也沒長多少,但她氣色極好,全不似如今的蒼白模樣。
“太醫,宣太醫。”康熙一腳踹在椅子上,將黃梨木雕花圓椅踹翻,憤怒喊著。
雲珠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守在永和宮的太醫聽到天子憤怒的宣召,連滾帶爬跑了進來,這胎,雲珠還是欽點了劉太醫負責。
見到劉太醫,康熙壓抑著怒火,冷冷問道:“朕將德嬪和小阿哥交給你們照料,這便是你們照料的結果?”
面對著康熙的怒火,冷汗從劉太醫額頭上滴下,他斟酌著向康熙回稟:“稟萬歲爺,德嬪娘娘這是心思鬱結才會如此,若娘娘不放寬心胸,臣開多少藥也沒有用。”
康熙皺著眉思索著,他沒想到雲珠心裡還沒放下這個念頭。
“而且,”劉太醫見覷著康熙的神色,心一狠幹脆說道:“娘娘如此鬱結於心,不但對娘娘身子有礙,很容易也會傷了腹中小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