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著眼前這棟灰色建築,茂木和重深深地嘆了口氣。雖然已是四月,但今天從早晨開始就很冷。即便是這樣,他的腋下還是被汗浸溼了。
“別那麼緊張嘛。”啪的一下拍他的肩膀的正是加賀,“又不是去現場抓捕兇手。”
“再怎麼說,這種事情我還是不習慣啊。”
“為什麼?案件或者事故發生的時候,不是經常同時面對十幾個記者嘛。你應該也接過投訴電話吧?跟那些比起來,這簡直小菜一碟。”
茂木的手在加賀面前搖動。“你什麼都不懂。”
“什麼?”
“我們的工作是釋出訊息,而不是收集情報。訊問什麼的不就是在收集情報嘛。不管說幾次我還是要強調,我根本沒有查案的經驗。”
“不用擔心,你只要按照我事先教給你的話說就行了。”
“真的沒問題嗎?”
“都到這兒了,還擔心這些幹什麼。好了,走吧。”
加賀朝大門走去,茂木則不情願地跟在後面。兩人在大廳確認目的地的位置——健康出版研究所在四樓。這裡好像主要出版一些體育雜誌,但茂木從未聽過這個公司的名字。
他們乘電梯上了四樓。一出電梯便是公司入口,現在門正開著。
“先拜託你去打個招呼。”加賀說。
“我知道。對方的名字,嗯……”
“榊原先生,出版部長榊原先生。”
茂木將這個名字牢記,邁步走進公司。房間裡大約有二十多個員工。有人在打電話,有人對著電腦,有人在看類似檔案材料的東西,每個人做的事情都不相同,也有人好像只是在單純地發呆。檔案櫃和桌子上雜亂無章地堆放著書、雜誌和紙箱。一名正在旁邊處理事務的年輕女員工問二人有什麼事,看上去她同時兼任前臺的工作。
茂木拿出名片。“我約了榊原先生面談。”
“請稍等。”女員工拿著名片離開座位。只見她走近一個坐在窗邊的男人,打了聲招呼。男人頷首打量著茂木二人,立刻反應過來,隨後又對女員工說了些什麼。
女員工回來了。“這邊請。”
二人被帶到房間裡面一處單獨隔出來的空間,那裡擺著一些簡單的待客用品。“榊原先生有一個很重要的電話要打,應該馬上就好。能請二位在這裡稍等嗎?”
回答“明白了”之後,茂木便和加賀並排坐下。
女員工端來茶水。“不好意思,謝謝了。”茂木道謝。“加賀你也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嗎?”他將茶杯拿在手裡問道。
“當然。”
“你不是接受過他們的採訪嗎?”
“那時候是直接在道場採訪的,因為他們說想拍下我穿劍道服時的樣子。”
“這樣啊。你竟然還會接受那樣的請求,不像你的作風。”加賀聞言皺起眉頭,直盯著茂木。
“幹嗎,怎麼了?”
“我當時也不想接受,但是有人求我說這可以提升警視廳的形象,非讓我接不可,我只得應承下來了。”
“誰啊?”
“你那個部門當時的部長。”
“哦,”茂木的嘴巴圓張著,“是這麼回事啊。那還真不好意思了。”
“真是的,當時堅持不做那件事就好了。”
“但或許正因為這樣,你才能拿回你母親的骨灰吧?”
“嗯,雖說是這樣……”
加賀和茂木同一年考進警察學校,但兩人之後的道路卻相去甚遠。加賀一心想著偵查辦案,茂木則幾經輾轉,最終選擇在宣傳科任職,主要負責一些案件和事故的新聞宣傳工作。平時他要面對的不是嫌疑人或者被害人,而是記者和媒體的相關人士。
有一天,茂木接到了加賀的電話,說希望得到他的幫助。聽加賀說完,茂木很吃驚,新小巖的兇案被害人竟然是跟加賀有關的人。十幾年前加賀母親去世時,將加賀的聯絡方式告訴葬禮負責人的就是那個被害人。
加賀一直在想,那個人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住處。他搬過好幾次家,去世的母親肯定是不知道的。當時他的父親還活著,但只說並不記得有什麼人來問過他。
警察不會無緣無故地公開自己的住址,加賀也一樣。究竟怎樣做才可以查出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的住址呢?加賀苦想了很久。而他想起來的,是自己在更早的時候曾經接受過一家劍道雜誌的採訪邀約。加賀在全國警察柔道及劍道大賽上獲得冠軍,他們想就此對他進行採訪。當然,那本雜誌上不可能登出他的住址,但是他曾經告訴過出版社的人自己的地址,因為對方說想將登有采訪文章的雜誌寄給他。加賀當時雖然還在警視廳搜查一科,但並不常在辦公室。
據加賀說,他多次想找出版社談談。但他之所以一直沒有來,是因為他覺得若以普通人的身份來,出版社肯定不會認真應對,但又不能因此利用警察的身份來處理私事。聽到他這樣說,茂木的第一反應是這真是典型的加賀作風。加賀以前就這樣,不管什麼事情,如果沒有正當理由,他一定不會心安。
就算如此,那為什麼又需要茂木的協助呢?對於這個問題,加賀回答是因為他不想讓出版社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如果他們知道這和某個案件相關,或許就不會完全講真話了。茂木聽完再次覺得很佩服——原來是這樣啊,刑警都得經過多重考慮才能開始調查訊問。
方才的那個男人面帶笑容地出現了。“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茂木和加賀再次起身跟對方寒暄。
“加賀先生,最近還好吧?”榊原坐下之後說,“這個現在怎麼樣了?還在繼續嗎?”他做出揮舞竹刀的動作。
“嗯,會定期練習。”
“是嗎。最近在大賽上都看不到加賀先生的名字了,還真有些落寞呢。”雖然他顯得很熟絡,但從加賀的話來看,這肯定是他們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