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收緊羅網(1 / 3)

小說:Z的悲劇 作者:埃勒裡·奎因

“佩蒂,”次日早晨,父親說,“這個小城有股說不上來的邪惡。”

“啊哈,”我低聲說,“原來你也發現了?”

“拜託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父親抱怨道,“這不是淑女應有的風範。還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吧,我知道你討厭休姆——可是你總不會討厭我吧?你怎麼知道道是無辜的?你怎麼敢這麼肯定?”

我沉默不語。昨天那番話實在很不明智,其實我根本無法證明。有一個疑點我始終不明白,但只要弄通了,一切就真相大白⋯⋯於是我說:“我現在還沒辦法證明。”

“哈,有趣的是,依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我也認為道並沒有殺害福塞特。”

“噢,親愛的醜爸爸!”我叫著親了他一下,“我知道他不是兇手。就像四十歲的人不可能染上天花一樣,他根本不可能殺掉那個大惡棍參議員。”我看著傑里米寬大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可憐的他今天早上又得加入勞動階級的陣營,然後天黑時一身髒兮兮地回家吃晚飯,“你呢?你為什麼會認為道不是兇手?”

“嘿,這是幹什麼?”父親皺著眉頭,“給我上課嗎?還有,你還太年輕,沒資格像昨天那樣在外面亂說大話。你能證明嗎?佩蒂,你最好當心點兒,我不希望別人認為——”

“你覺得我給你丟人?”

“噢,佩蒂,我可沒這麼說——”

“你認為我在攪局,是嗎?你認為我應該裹上羊毛毯,乖乖地蹲在角落裡不出聲,是嗎?”

“喔——”

“你認為自己還活在穿裙撐的老古板年代嗎?你認為女人不能有投票權、不能抽菸、不能說詛咒的話、不能交男朋友、不能開口發言,是嗎?而且你還認為,節育根本是魔鬼伎倆,違反《聖經》上的教義,是嗎?”

“佩蒂,”父親臉色一沉,站起身來,“不要用這種方式跟做父親的說話。”然後踱著重重的步子,走進克萊那幢殖民風格的房子裡。十分鐘後,他又出現了,拿著火柴替我點菸,接著向我道歉,神色有點兒尷尬。可憐的爸爸!他真不瞭解女人。

然後我們一塊兒到城裡去。

那天早晨——星期六,也就是發生了謀殺和我們拜訪阿岡昆監獄的那個詭異的夜晚之後——傑里米的父親和我父親都一致同意,我們還是繼續待在克萊家做客。昨天在分手之前,父親警告休姆檢察官及其他人不要透露他過去在警界的資歷和聲望。他和伊萊休·克萊都認為,父親原先所要調查的福塞特醫生招攬大筆合約的內幕,可能和福塞特參議員的遇害有關,所以父親打算參與其間,靜觀其變。而對我來說,這個決定非常重要,因為我知道,除非上帝顯靈,否則阿龍·道絕對脫不了嫌疑。

前一夜爛醉的阿龍被捕後,父親和我最感興趣的事情有兩件,一是聽聽阿龍自己的說法,另外就是和那位神奇的福塞特見面談談。由於直到星期六早晨,福塞特醫生還是下落不明,我們就決定先專心辦第一件事。

一抵達里茲市那幢石造的市政廳,我們立刻被請到休姆檢察官的私人辦公室。休姆這天早上精神很好——忙碌、活躍、興致勃勃、雙眼發亮,而且在我的眼裡,還有一種揚揚得意的神情,真是討厭。

“早上好,早上好,”他搓著雙手說,“薩姆小姐,你好嗎?是否還認為我們冤枉了一個無辜的人?而且覺得自己可以證明真相?”

“沒錯,而且更堅決了,休姆先生。”我坐下來,接過對方遞來的香菸。

“嗯,好吧,讓你自己評斷。比爾,”他朝外面的辦公室吼著,“打電話到拘留所,把道帶過來,再做一次訊問。”

“你們已經訊問過了嗎?”父親問。

“是的,不過我得讓其他人心服口服。”他一臉沾沾自喜、信心十足的神情,活像上帝和國旗與他同在似的。雖然他始終容忍我們的敵意,不過很明顯,他一直認為阿龍就像《聖經》裡殺害兄弟亞伯的該隱一樣有罪。而且只要看看休姆那張頑固而正派的臉,我就明白,他對道是兇手這一點深信不疑。我的想法純粹是根據邏輯推匯出來的,而眼前這個頑固的傢伙除了證據之外,根本不會接受任何推測。

阿龍·道被兩名粗壯的刑警押了進來。這麼嚴密的警戒實在毫無必要,因為嫌疑犯是個瘦小、畏縮、衰弱的小老頭兒,看他那窄小瘦弱的肩膀,只要一個警衛用單手就可以敲斷他的脊椎骨。我曾經在腦中隨意想象過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的樣子,然而馬格納斯典獄長的詳細描述遠不如他實際的樣子來得可憐。

他的臉很小,臉形像一把小手斧——稜角分明,皺紋遍佈,臉色灰暗,看起來愚蠢萬分,毫無生氣——而且有一種被痛苦和絕望扭曲的表情,除了生性殘酷、愚鈍的凱尼恩,以及被正義感衝昏了頭的休姆之外,任誰看了都會心生不忍。那張像修女一般樸實的臉上,憔悴和震驚的神情顯示出無辜來。然而太無辜,看起來反而像是有罪。這些人急於破案,才會盲目得忘了這是人類本能的反應。謀害喬爾·福塞特的兇手是個手段冷酷的人,而且可能是個好演員。從犯罪手法來看,這些結論再清楚不過了,兇手怎麼會是眼前這個可憐蟲呢?

“坐吧,道。”休姆毫無同情心地說。道乖乖地聽從了命令,他的一隻藍眼睛裡既有渴望又有恐懼,噙著淚水。說起來也是夠怪的,他的右眼眼皮顯示出右眼已經永久失明,他的右臂——我注意到已經有點兒萎縮——無力地垂著,這些殘疾卻並沒有讓他看起來更兇惡,反而讓他顯得更孤單無助。

監獄的那道高牆,顯然在他身上刻下了鮮明的烙印。他的舉止鬼鬼祟祟,頭像猴子一樣不安地扭來扭去,膚色蒼白得不自然,走起路來小心翼翼地挪著步子⋯⋯

他用沙啞的聲音低哼著:“是,長官。是,休姆先生。是,長官。”他語調急促,活像一條伸著舌頭討好主人的忠實的狗。甚至他說話的態度,看起來更像是有罪的樣子;他的嘴巴歪斜,雙唇僵硬。當他忽然將那隻獨眼轉向我,我嚇得屏住呼吸。他似乎有些困惑,心裡衡量著我的出現是不是能對他有所幫助。

父親沉默地站了起來,那隻獨眼隨之充滿興趣、帶著哀求朝上看。

“道,”休姆說,“這位紳士要來幫助你。他大老遠從紐約趕來,就為了找你談談。”在我看來,這些話完全是胡說八道。

阿龍·道那隻表情豐富的眼睛忽然間閃爍著猜疑。“是的,長官,”他說著就縮在了椅子裡,“不過我真的幫不上忙。休姆先生,我已經告訴過你們了,我沒有幹掉他。”

父親向檢察官使了個眼色,休姆點點頭坐下。我充滿興趣地旁觀,之前我從來沒親眼看過父親訊問犯人,他當警察的那一面對我來說始終是一些傳聞。很快地,我就明白,父親具有罕見的天賦;他贏取道的信任的方式,對我來說是全新的一面。他巧妙而無形地運用心理學的手法,顯示他的確是把好手。

“看著我,道。”他用一種輕鬆而不失權威的口氣說著,那個可憐蟲一呆,看著父親,他們沉默地互相注視了好一會兒。父親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道舔舔嘴唇:“不——不,長官。”

“我是紐約警察局的薩姆巡官。”

“噢。”道一臉狐疑,那顆灰髮稀疏的小腦袋依然警戒地扭來扭去,不看我們的眼睛。他神色機警,卻又帶著期望,彷彿想逃開,又想走近。

“你以前聽說過我嗎?”父親繼續問。

“嗯⋯⋯”道在保持沉默和開口之間掙扎,“我在監獄裡碰到過一個盜竊犯,他說你——你把他從電椅上救下來。”

“在阿岡昆監獄?”

“是⋯⋯是的,長官。”

“那應該就是紐約市休斯敦街黑幫的山姆·利威吧,”父親露出帶著回憶意味的微笑,說,“山姆是個好孩子,只不過惹上一群持槍匪徒,被他們誣陷了。現在仔細聽著,道,山姆跟你提過我嗎?”

道在他的椅子裡不安地挪動著。“你問這個做什麼?”

“好奇而已,他媽的,幫了山姆那麼大的忙之後,我可不認為他會說我什麼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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