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Z(1 / 2)

小說:Z的悲劇 作者:埃勒裡·奎因

現在往回看,我發現從一開始事情就是不可避免的。當時我曾經反覆思索,卻始終沒看出來。而對老紳士來說,這個案子愈來愈棘手。之前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讓阿龍·道在沒有立場公正的證人的情況下,於拘留所中接受測試而釀成大錯。現在,他坐在自己的車上,車子由德羅米歐駕駛著跟在休姆的車後,風馳電掣地駛往山下的一片黑暗中。他的頭垂在胸前,苦澀地想著,他早該料到這一切,預先防止福塞特醫生的遇害。

“說真的,”他的語氣絲毫不帶感情,“我根本就不該來這兒的。根據事實,福塞特的死早就是註定的,我真是個最盲目的傻瓜⋯⋯”

他沒再開口,而我們也找不出安慰的話來。我難過極了,父親則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繆爾神甫沒跟來,這最後的一擊為他證明了太多的事情,我們只能讓他待在他的小起居室,雙眼哀傷地瞪著他的《聖經》。

我們再次駛上黑暗的車道,看見了燈火通明、州警與警察雲集的宅邸,然後跨過彷彿註定成為兇手和被害人踏腳石的門檻。

乍看之下,一切和我們幾個月前初次來訪的景象差不多。同樣是一群臉色陰沉的刑警簇擁著粗壯的凱尼恩局長,同樣是在一樓發現死者⋯⋯

但艾拉·福塞特醫生並不是在參議員的書房遇害的。我們發現他蜷曲的屍體躺在診療室的地毯上,距離書桌只有幾英尺。而一夜之前,我才見過他坐在同一張書桌前,研究那個可能是袖珍小皮箱中段的木盒子。他光滑的黑色短鬚從青青的下巴凸出,四肢大張,仰天而臥,睜著失了神的眼睛凝視著天花板。要不是僵硬的四肢看起來怪異,那副架勢真猶如埃及法老的木乃伊在期待永生。他的左胸凸出一個東西,像是刀的圓柄,我認出那是一種外科手術刀。

我虛弱地靠著父親,感覺他安慰地握緊我的手臂。歷史重演了,一陣噁心湧上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許多似曾相識的面孔在晃動,還有人不停地說著話。小個子的法醫布林醫生蹲在僵直的屍體旁,靈活的指頭檢查著;凱尼恩皺著眉盯著天花板。此外,靠著書桌站立的是約翰·休姆的政治守護者魯弗斯·科頓,他禿頂的粉紅色腦袋一片汗溼,充滿邪惡的狡黠的老眼困惑而恐慌。

“魯弗斯,”檢察官喊道,“怎麼回事?是你發現屍體的嗎?”

“是的,我,我——”老政客顫抖著用手帕抹抹頭上的汗,“我是——臨時起意來拜訪的,約翰,事先沒有約過,我打算跟福塞特醫生討論——呃,一些事情。你知道,關於選舉的事。約翰,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發現他時他已經死了,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一樣。”

休姆眼神痛苦地死盯著魯弗斯·科頓一會兒,然後才喃喃地說:“好吧,魯弗斯,這件事我不能徇私。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的?”

“噢,約翰,拜託別這樣⋯⋯”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的?”

“十二點二十五分,約翰⋯⋯當時房子裡安靜無人,我當然馬上就打電話給凱尼恩——”

“你有沒有碰任何東西?”父親問。

“絕對沒有。”他似乎被擊垮了,失去了原有的自信,沉重地靠在書桌上,避開約翰·休姆的目光。

哲瑞·雷恩先生掃視一圈房間的每個角落,然後停在布林醫生的旁邊,略略彎下腰。“想必你就是法醫吧?醫生,這個人死了多久?”

布林醫生嘴巴一咧,笑著說:“又一具屍體,呃?應該是十一點過後幾分鐘,十一點十分左右吧。”

“他是當即死亡的嗎?”

布林醫生往上看了他一眼。“噢,很難說,可能拖了幾分鐘。”

老紳士看著他:“謝謝。”然後站直身子走向書桌,面無表情地審視著桌上的東西。

凱尼恩低吼著:“休姆,我們跟僕人們談過了,福塞特今晚稍早的時候把他們全都打發出去。有意思吧?跟他弟弟一樣。”

布林醫生站起身,合上他的黑色手提包。“好啦,”他輕快地說,“毫無疑問,標準的謀殺案。兇器是一把小刀,在醫學上叫柳葉刀,用於小型切開手術。”

“它是——”雷恩先生深思著說,“從書桌上這個盒子裡拿出來的。”

布林醫生聳聳肩,似乎同意這個說法。書桌上有個橡膠盒子,裡面凌亂地放了一堆奇形怪狀的外科手術工具,看起來福塞特醫生正打算把它們放進桌旁的電子消毒鍋裡,事實上,鍋還不斷冒著蒸汽,布林醫生快步走過去關掉。房間裡驟然安靜下來。我發現這是個裝置完善的診療室,房間的另一邊有檢查桌、巨型熒光檢查屏、X光機,還有各種我說不上名字的裝置。書桌上的橡膠盒旁邊躺著一個黑色手提包,和布林醫生的那個很像,上面端正地印著:“醫學博士艾拉·福塞特”。

“只有一處傷口。”布林醫生繼續說,仔細觀察著他剛剛檢查時從屍體上拔出來的兇器。刀刃很薄,頂端有點兒像魚鉤,刀身沾滿了暗紅色的血。“休姆,這把刀不怎麼起眼,可是相當管用,你可以看到它引起了大量的出血。”他朝屍體的方向踢一腳,我們看到緊鄰屍體的灰褐色地毯上,有一大片形狀不規則的血跡。血大概是從傷口噴出來,流過醫生的衣服,滴到地毯上的,“事實上,刀刃擦過一根肋骨,傷口很可怕,沒錯。”

“可是——”休姆不耐煩地說。與此同時,雷恩先生眼睛一亮,跪在屍體旁邊,舉起死者的右手仔細觀察著。

他抬起頭。“這是什麼?”他問,“布林醫生,你看到了嗎?”

法醫平靜地看了一眼。“噢,那個啊!不過沒什麼特別重要的,如果你懷疑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上面沒有傷口。”

我們看到福塞特醫生的右手腕上有三塊血斑,大致呈橢圓形,彼此非常接近。法醫提醒我們:“注意,就在動脈的上方。”

“是的,我注意到了。”雷恩先生淡淡地說,“醫生,從醫學的專業角度來看是沒什麼,但這其實很重要。”

我碰碰老紳士的臂膀。“雷恩先生,”我喊著,“看起來好像是兇手殺人之後,又檢查被害人的脈搏,所以留下了指印。”

“真聰明,佩辛斯。”他微微一笑,“我正是這麼想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確定福塞特參議員是否死了。”我不太有把握,怯怯地說。

“嗯,當然,”檢察官插嘴進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凱尼恩,我們趕快乾活吧。布林醫生,你會解剖驗屍吧?仔細點兒,確定不要遺漏任何東西。”

我向福塞特醫生沒有生氣的臉投以最後的一瞥,然後布林醫生拿了一條床單蓋住屍體,等著公共福利局的卡車。那張臉的表情並不恐怖,只是冷漠,而且還有點兒驚奇。

採集指紋的警察們開始工作,凱尼恩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不時下著命令。約翰·休姆則把魯弗斯·科頓帶到一旁。哲瑞·雷恩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每個人都猝然抬起頭來。他背對著桌子,手上正提著一個東西,顯然是剛在紙堆裡找到的。

那是我昨天晚上看到福塞特醫生滿臉兇狠地注視的那截木盒子。

“哈!”雷恩先生說,“太好了,我就知道會在這兒。好,佩辛斯,你有什麼意見呢?”

就像我們之前第一次找到的那個一樣,這是一截鋸開的木盒子,但是這回兩端都鋸掉了,很明顯是木盒子的中段。表面就和第一次的那個一樣,印著兩個燙金的大寫字母。

不過這次的是JA。

“第一次是HE,”我喃喃地說,“現在是JA。雷恩先生,我承認,我完全無法理解。”

“真是荒唐,”休姆生氣地大叫,隔著父親的肩膀望過來,“‘他’到底是誰?而JA——”

“在德文裡,意思就是yes。”我不抱希望地低聲說。

休姆嗤之以鼻:“現在,一切都有意義了,不是嗎?”

“佩辛斯,我親愛的,”老紳士說,“這個線索事關大局,古怪,真古怪!”他迅速掃視房間,找著什麼東西,然後眼睛一亮,急忙走向一個角落。那兒的小架子上,有一本厚厚的大字典。休姆和父親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可是我明白過來他想幹什麼,腦中吃力而飛快地想著H-E-J-A⋯⋯一定是連起來的,因為兩組字母分開根本沒有意義,所以一定是一個詞。H-e-j-a,可是我很確定,沒有這樣的一個詞。

雷恩先生緩緩合上字典。“果然,”他輕聲說,“如我所料。”他抿緊嘴唇,在屍體前面來回踱步,眼神令人費解。

“我們可以依照形狀把兩截盒子拼起來,”他低聲說,“我想⋯⋯真可惜,我們沒有第一截。”

“誰說沒有?”凱尼恩冷笑著說,我驚訝地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第一截盒子,“我覺得可能用得著,來這兒之前特地從總局的檔案裡把它拿了出來。”他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將那截盒子遞給老紳士。

雷恩先生急切地把它抓過來,走向書桌,將兩截盒子拼在適當的位置上。現在完全清楚了,這是一個縮小的木箱子,有著小小的金屬扣鏈,字母排列起來湊成了這樣一個詞:Heja。我腦中豁然開朗:這四個字母顯然並不能湊成一個完整的單詞,一定還有其他的字母,因為如果要在盒子上漆字,一定會漆在中央,然而眼前我們看到的a位於中央的那截盒子上,所以如果沒有其他字母的話,這個燙金的詞就偏離中央了。

雷恩先生低語道:“你們看,拼起來以後,只差一截就是一個完整木箱的模型了。剛剛查過字典,證實了我的懷疑,英文字典裡只有一個詞是以h-e-j-a開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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