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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拉蒙。”潘戴爾說,但沒有伸手拿。拉蒙自己拿了一顆。

“你幹嗎付這麼多錢給律師?”兩人各自對著稻米農莊最近的賬單凝重沉默兩分鐘後,含著薄荷糖的那個問道。

“他說他要賄賂法官,拉蒙,”潘戴爾像是提供證據的被告,謙卑地解釋,“他說他們是朋友,說他不想把我捲進去。”

“可是如果你的律師已經賄賂法官,他幹嗎延後聽證會?”盧爾德分析著,“為啥他沒照約定把水給你?”

“拉蒙,那是另一個法官。選舉之後任命了一個新法官,但賄款又沒從舊法官轉到新法官手裡,瞭解了吧。現在新法官就等著,看哪一邊提出比較好的條件囉。書記說這個新法官比以前的法官正直,所以理所當然,也比較貴。在巴拿馬,瞻前顧後是很昂貴的,他這麼說。而且情況會越來越糟。”

拉蒙·盧爾德取下眼鏡,在上頭哈口氣,從身上那套“潘戴爾與布瑞斯維特”西裝的胸前口袋掏出一塊羚羊皮,逐一擦拭鏡片,最後把金鏡架放在他閃閃發亮的小耳朵上。

“你幹嗎不賄賂農業發展部的人?”他擺出一派大人大量的寬容,提出建議。

“我們試過了,拉蒙,但他們人格高尚,這你也知道的。他們說另一邊已經賄賂他們,所以要是換邊站,就太不道德了。”

“難道你的農莊經理就不能想想辦法嗎?你付他那麼高的薪水,他幹嗎不賣力些啊?”

“嗯,是啊,安吉是有點混。老實講,拉蒙,”潘戴爾說,“我想,坦白說,他不在那裡,還比較有用呢。如果不會引起誤會,我打算硬起心腸講幾句話。”

拉蒙·盧爾德的外套仍然讓他的腋下發緊。他們面對面站在大窗戶邊。他把手臂環在胸前,然後又垂在一側,接著又交疊在背後;潘戴爾則專心用指尖扯扯接縫處,像是醫生等著知道哪裡會痛一樣。

“其實是小事一樁。如果真要說哪裡有問題,”他終於宣告,“除非必要,我不會把袖子拆下來,因為這樣做對外套不好。如果下次你把衣服送到店裡,我們會想辦法。”

他們又坐了下來。

“農莊種出米來了嗎?”盧爾德問。

“拉蒙,一點點。這樣說吧,我們是和全球化競爭,我聽來的,也就是和那些從有政府補貼的國家進口的便宜稻米。太輕舉妄動了。我們兩個都是。”

“你和露伊莎?”

“嗯,實際上是你和我,拉蒙。”

拉蒙·盧爾德皺起眉頭,瞄一眼手錶。這是他面對沒錢客戶時慣有的動作。

“哈瑞,很可惜,當初還有機會的時候,你沒讓農莊成為獨立的公司。抵押一家好鋪子來替一個缺水的稻米農莊做擔保,實在沒道理。”

“可是拉蒙——當時是你堅持要這麼做的。”潘戴爾反駁,但他的羞愧已吞噬了他的憤怒。“你說除非我們開立關聯賬戶,否則你不能冒險投資稻米農莊,這是貸款的條件。好吧,是我的錯,我不該聽你的,可是我聽了。我想那天你代表的是銀行,不是哈瑞·潘戴爾。”

他們談起賽馬。拉蒙有一對馬。他們談論財產。拉蒙在大西洋邊上擁有一大片海岸。也許哈瑞該找個週末開車出去,或許買個一小塊地,即使一兩年內不想蓋房子也不打緊,拉蒙的銀行會提供貸款。但拉蒙沒說帶露伊莎和孩子們一起去,儘管拉蒙的女兒也上“聖母瑪利亞無玷受孕”學校,兩個小女生交情還挺好呢。此外,讓潘戴爾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是,拉蒙也沒覺得應該提起那筆二十萬元。那本來是露伊莎繼承自已故父親的錢,後來交給潘戴爾作正當投資。

“你打算把你的賬戶轉到其他銀行嗎?”拉蒙·盧爾德問,所有無法說出口的話都留著沒說。

“拉蒙,我想在這個關頭,沒有什麼銀行會要我吧。幹嗎問?”

“有一家商業銀行打電話給我,想知道你的事,你的信用記錄、契約、週轉,等等。當然,是一些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事。”

“他們瘋了,他們想問的一定是別人。哪一家商業銀行?”

“一家英國銀行,從倫敦打來的。”

“倫敦?他們打給你?為了我?誰?哪一家?我以為他們全倒閉了。”

拉蒙·盧爾德很遺憾無法透露更多。當然,他什麼都沒說。他不受誘惑。

“什麼誘惑,看在老天的分上?”潘戴爾吼道。

但盧爾德似乎已經全忘了。誘惑,他曖昧地說。推薦。沒什麼大不了。哈瑞是朋友。

“我一直想要一件休閒外套,”他們握手時,拉蒙·盧爾德說,“海軍藍的。”

“這種藍嗎?”

“更深一點。雙排銅釦,蘇格蘭風的。”

所以潘戴爾又滿是感激地開始說,他最近從倫敦徽章與紐扣公司引進了一批上好的紐扣新貨。

“他們可以替你定製家族徽紋,拉蒙,我看到過薊花7的。他們也可以幫你做袖釦。”

拉蒙說他會考慮。這天是星期五,他們互道週末愉快。為什麼不呢?這只是熱帶巴拿馬再尋常不過的一天。或許個人的前景有幾片烏雲,但在潘戴爾的生涯裡,沒什麼不能應付的。一家古怪的倫敦銀行打電話給拉蒙——或者又來了,根本沒這回事。在這行來說,拉蒙算是夠好的傢伙了,在他願意付錢的時候也是重要的客戶,他們還有過幾次口角。但是你得要有超感能力的博士學位,才能知道他那個西班牙與蘇格蘭混血的腦袋裡在打什麼主意。

每次抵達他的小街,潘戴爾都有種船入港口的感覺。有一天,等這家店鋪消失了,被偷了,被炸彈毀了,他或許會嘲笑自己的這種感覺。或者這家店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只是已故的班尼叔叔放進他想像中的東西。但今天造訪銀行讓他心神不寧。踏進大樹陰影的一剎那,眼睛就搜出了那家店鋪,盯著它瞧。你是一幢貨真價實的房子。他對著透過枝葉對他眨眼的西班牙式褪色粉紅屋瓦說。你不只是一家鋪子。你是一個孤兒終其一生所夢想的那種房子。如果班尼叔叔此刻也能看見你……

“注意到開滿鮮花的玄關嗎?”潘戴爾用胳膊肘碰碰班尼,“請進到裡面去,又涼爽又舒服,你會被伺候得像個帕夏8。”

“真是太棒了,哈瑞小子。”班尼叔叔回答道,兩隻手掌摸著他那頂黑色漢堡帽的帽緣,就像他煮東西時會有的動作。“一間像這樣的鋪子,你可以收一鎊的入場費哩。”

“還有油漆的招牌呢,班尼?P&B纏繞成羽毛花樣,無論你在聯合俱樂部或立法會議廳或蒼鷺宮9,讓這個鋪子的名字在城裡到處流傳?

‘最近去過P&B嗎?——他的P&B西裝如何如何。’他們就是這樣聊來聊去的,班尼!”

“我早說過,哈瑞小子,我願意再說一遍。你有說服力,目測精準,到底是誰遺傳給你的,我真是懷疑。”

他幾乎完全恢復了勇氣,拉蒙·盧爾德已經差不多被拋在腦後。哈瑞·潘戴爾昂首闊步,開始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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