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式微,謝相正妻都不大受人待見,何況一個區區妾室。若真要說巴結,那還得就著謝貴妃的生母林姨娘的面子來。
謝嫣然如今在宮裡頭恩寵正盛,不過兩日便覲封了位份,得了正一品貴妃的頭銜,暫攝六宮事。
新皇登基不久,遲遲未開選秀,內廷僅一帝一妃,唯一的妃嬪也是謝氏族人,更激起了群臣對謝氏的不滿,一連數日,十幾封奏摺上到傅翊跟前,皆勸新帝廣納後宮、澤施雨露。
李氏知曉宮裡這群奴才貫會捧高踩低,昔日相府門庭顯赫,宮中辦宴下人來迎禮,恨不得連那庶出的小姐都要一併喚上,如今卻是連個正眼都不捨得給了。
“阿雙,咱們走吧,再耽擱下去恐誤了時辰。”
阿雙是李姨娘作姚氏陪嫁丫鬟那會兒臨時起的賤名,自抬了姨娘以後,謝錚衡按照規矩另給她擇了個寓意好的新名,可要正妻姚氏一回都沒喚過,全當沒這回事似的,私底下照舊‘阿雙阿雙’的叫著。
姚氏行至自家馬車前,由人攙扶著一隻腳踏上凳墩,朝著李姨娘那側喚了聲。手下捏著佛珠的力道不自覺的加緊,若是她的兒子還活著,又哪裡輪得到他謝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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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外不遠處響起佩玉鳴鸞之聲,姚氏的馬車剛行遠不多久,孟清禾便扶著謝殊沿著一進前的石階緩緩走了出來。
“謝太傅,夫人,這邊請。”
大監事在此恭候許久,臉上不見一絲不耐之色,反倒極為殷勤的上前,周全妥帖的領著二人入輿車。
沛文和攏枝立在一旁,將各自的二位主子送走後,不約而同的相互對視了一眼。
宮規森嚴,他們這樣的小僕從自是沒法一同跟著去的。
“昨兒淨室是你領著婆子清理的?往後這檔子事,還得多麻煩攏枝姐姐了,我…我……”
沛文撓著頭,一句話在嗓子眼堵了半天,都沒說全的模樣實在滑稽,又惹得攏枝嘲笑了他好一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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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門口關卡處,大監事趕著御馬持令牌暢通無阻的過了幾道轄口,直至內庭禁門處,遭到衛兵阻攔,不得不下車例行盤問搜查,他方才勒緊了韁繩,臨時喚了幾個小太監扶輿車內的貴人下地。
謝殊今日著了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袖口鑲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疊邊,暗硃色祥雲寬邊錦玉帶襯出他的一襲筆挺身姿和寬肩窄腰的氣度來。
晨起時刻,孟清禾刻意選了頂嵌玉小銀冠束起他的墨髮,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矜貴清絕。
孟清禾挽著他臂膀上銀絲邊的盤繡羅紋,率先拾步而下,復又回頭挑開幕離,託著男人白淨修長的大手,小心翼翼的將人攙了下來。
事關謝殊,孟清禾必是事事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尤其是自鴻禧樓回來後,連攏枝這樣貼身人都鮮少有機會與謝殊單獨接觸。
“清硯,阿弟在等我們,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孟清禾眼底帶著淺笑,昨夜謝殊態度緩和,今早由她伺候梳洗更衣,也不似以往冷淡,一派溫潤的氣質她很是歡喜。
雖不知他是出於何種目的一改之前的固執淡漠,可在孟清禾看來,只要他能如此乖覺下去,做一個好丈夫、日後的好父親足矣!
沈堯安領了一些內閣大臣候於二重門側,遠遠望見一對璧人緩緩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領路的大監事是他前兩日選出的極有眼色的老宦人,傅翊心中對謝殊仍是頗有微詞,可耐不住孟清禾的偏執性子,今日傅翊對謝殊的態度,恐需一人周全著些,免得傷了和氣,鬧得姐弟離心。
“今日容大將軍回宮覆命,陛下有令,朝中重臣列於二重門外相迎!”
沈堯安收回視線,拂塵一揚,心下莫名生了幾分忐忑,若說謝家人不好相與,那容家這位戰功赫赫的鎮西大將軍,儼然算得上食人的豺狼虎豹。
最近兆京為容景衍上門議親的官家夫人近乎踏破了將軍府的門檻,朱雀大街上最熱鬧的一戶官宦人家非其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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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禾一襲淺色的翠煙衫,碧色對振式收腰託底羅裙,三千青絲綰成一個鬆鬆的墜馬髻,雲鬢上的素飾釵環並不多,斜插著一支金步搖,眉心一點花鈿,朱顏嬌俏,身姿娉婷。
謝嫣然早早候在御花園,命掌事嬤嬤們備了茶水糕點,等著自己的兄嫂前來。
“娘娘如今恩寵加身,這可是六宮獨一份的~”
老嬤嬤擺弄著架設在玉案後的古琴,當今聖上好音律,每至貴妃宮中皆要撫琴一曲,久而久之,內裡侍人便順著傅翊的意思,將他的配琴送至謝貴妃處保管著。
謝嫣然抿了抿唇,不多言語,凝重煙波浩渺的御湖,眉上又多染了一份愁思。傅翊當著愛著她麼?他都不碰她的,只是外在光鮮罷了。
“朕覺得你們謝家人髒。”
初入宮闈侍寢那晚,傅翊一身明黃坐於她宮內,彈了一夜的琴。她跪在一角瑟瑟發顫,就這麼跪了一夜,又何來的恩寵呢?
隔日前往壽康宮,姑母訓誡的話她沒聽進去幾句,倒是傅翊那句‘你們謝家人’在她腦海中反覆盤桓不去。
“你去三重門處看看吧,兄長他們應當快到了~”
謝嫣然吩咐婢子前去迎著,目光倏爾又落回到那架古琴上,琴身老舊、琴座斑駁,底下的軸木混著琴絃更是怎樣也調不出上等的音色。
可傅翊就是喜歡它,宮中名琴何其多,他又是出於何種情思對其這般念舊的呢?
謝嫣然出神片刻,那婢子已然領了人朝著涼亭這邊走來。
宮中景色秀麗,假山雋秀,湖石奇異。外邦藩地進貢過來的新奇玩意兒在這裡不勝列舉,只要是聖上跟前得寵的人,各管事都會變著法子獻寶到跟前,博卿一笑,結個善緣。
這裡和謝嫣然生活了十餘載的相府截然不同,從前姚氏打壓著,閨閣裡的釵環物件自是沒法和嫡出小姐相提並論。
李姨娘隔三差五的來她這裡鬧事找茬,姚氏更是不問青紅皂白的就請家法把她關入柴房面壁思過。現在的日子比之前好了太多,聖上只是不喜她是謝家人,在吃穿用度上還從未苛待過她呢~
“大哥,你來啦~”
望著謝殊許久不見的身影,謝嫣然眼底一熱,不禁泛出點點淚光。
她小娘近乎可以說是以‘靜養’的名義被攆出相府的,姚氏佛口蛇心,明裡仁慈實際上暗地裡害她小娘滑胎多次,好好一副身子骨就是被這樣磋磨壞的。
好在謝殊承了嫡子之位,日常照拂她不少,她孤身一人少不得被主院婆子欺凌,也是這位兄長及時出現替她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