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殊聽著這般近在咫尺的熟悉聲音,輕應了一聲,任由孟清禾攙扶著緩緩入了座。
照理說這算是孟清禾的歸寧宴,傅翊本該親臨的,怎奈前朝事務繁忙,他尚需耽擱一會兒,只得讓謝嫣然先來作陪。
“嫂嫂,兄長身子不便,勞你多費心照料些了~”
謝嫣然與孟清禾同為庶女出生,二人持禮相待,並無高門貴女的矯情做派,倒是出奇的意氣相投,不禁開啟話路,互相暢聊了一番。
“貴妃,聖上待你,可還親厚?”
孟清禾太過了解自己這個弟弟,心底也暗知謝嫣然在宮中定是難以自處,謹小慎微。加之謝太后那邊的晨昏定省,一番責難自是免不了的。
“嫂嫂無需擔憂,聖上他待我很好,吃穿用度,皆不曾虧待嬪妾。”
謝嫣然一攏緯地數尺的橙硃色長襲紗裙,倏然垂眸,眼底神思難掩落寞,這般明顯的口不對心,旁人又怎會覺察不出。
孟清禾眸色微沉,望著眼前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的美人心下升起一絲憐憫,本該被傅翊納入後宮的是謝家嫡女謝頤芸,只因姚氏死咬住親女兒不鬆口,連夜將人送去了外祖家,謝太后這才另尋了一位庶女。
謝家人知道傅翊的皇位坐不長久,內憂外患愈發沉重,不過暫時的緩兵之計要謝家一個嫡女著實划不來。
若此時登基的是太子傅珵,那姚氏又豈會讓這大燕的皇后之位便宜了他人。
“嫣然,為兄許久未聽你撫琴了。”
一旁謝殊倏爾開口,謝嫣然眼眶愈發滾燙,落座於那架素琴前,開始御律轉譜。
孟清禾重新坐回謝殊身側,眸光無意間觸及那把舊琴驟然一凜!
作者有話說:
劇透:女主弟弟是小瘋狗~~
第19章 、歸寧
謝嫣然微微福身,婉婉落座,素手輕揚,曲韻婉轉。
她一手琴藝皆出於謝殊之手,幼時處境艱難藏拙深閨,是這位嫡兄告訴自己,女子當有一技傍身,今後方有出頭之日。
傅翊那日也正是在偶然間看到她在閒暇時鳴琴低吟,聊以慰藉,這才起了幾分興致,覲了她的位分。
一曲畢,謝嫣然起身把盞,朝著孟清禾方向敬了一杯清酒。
“嫂嫂今日入宮亦是得陛下體恤,嫣然在此代為禮待。”
“朕耽於瑣事遲來片刻罷了,又何須貴妃操勞。”
亭臺不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傅翊頭戴十二珠扣流冕迎面而來,前方宦人打著帝王儀制的走扇,被他不耐遣走,直入謝嫣然跟前。
她下意識往謝殊方向後退了兩步,隨之腰身一緊,被那抹明黃不容拒絕的攬在了懷中。
“聞絃歌而知雅韻,朕記得前幾日教貴妃的是《陽春白雪》,今兒怎滴變成了《平沙落雁》,莫不是貴妃不喜歡?”
傅翊大步上前,落座在謝殊對面。謝嫣然琴藝不俗,方才彈奏亦是突顯了幾分烈性,三起三落節奏明快,初彈似鴻雁來賓,極雲霄之縹緲,意卻在借鴻鴣之遠志,抒逸士之野望。
“謝太傅,你對朕的安排可還滿意?”
他自然知曉謝嫣然一閨閣庶女,斷不會無緣無故去習這等磅礴的曲子。倒是這謝殊,將自家庶妹教導的有幾分意思。
“為陛下解憂,本就是臣等分內之事。”
謝殊起身緩緩行了一禮,躬身許久,卻並未得允平身。
孟清禾從破舊半損的古琴上收回視線,眸光望向傅翊欲言又止。
這琴是從前西三所的一個小宮女從宮外夾帶進來的私物。那個小宮女被派來貼身伺候過傅翊一段日子。
傅翊那時初入冷院年歲尚小,心性單純,只得和那年歲相仿的小宮女相依為命。
兩人平日裡撫琴為樂,雖是時常飢腸轆轆,倒也度過了一段寧靜平和的歡樂時光。
誰曾想,傅翊後來在無意中得知,那宮女竟是謝太后派來監視他的人,他當晚就將人推入御湖溺死了,卻獨留了這架年久失修的古琴相伴在身側至今。
“貴妃,朕想聽一曲《陽春白雪》,不知你是否尚有餘力?”
傅翊龍袍上的曜色蟠繡醒目,他眼角拖出一尾餘光睨著身旁不知所措的謝嫣然,她在怕他,這是件好事,本分的妃嬪最是貼合心意。
謝嫣然指尖微顫,她根本就不會奏這首曲目,兄長沒教過她,傅翊…那日根本算不得教!他不碰她,卻用盡一切手段來折辱她。
“陛下,臣妾…不…”
吞吐不清的言辭斷斷續續,謝嫣然語音哽咽,嬌顫的身子無助的望向了自家兄長,可他瞧不見,這幅樣子任誰都能一眼看穿她在宮裡的處境並非傳言中那般光鮮。
傅翊並不給她後退的機會,粗糲的大掌攥著她白皙的皓腕,用力鉗制著她,將人緊緊扣在自己身側。
“阿弟,這琴有些年頭久了,音色不佳,你當換了。”
孟清禾垂手牽過謝嫣然,她指尖盡是涔涔冷汗,袖口處紗羅暈出一片水漬,看向傅翊的眸光愈發躲閃。
“嫂嫂——”
謝嫣然低喚一聲,嗓若鶯啼,楚楚可憐。她與謝殊乃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眼尾處泛紅恰若一汪春水盈盈,眉宇間神色與謝殊動情時確有幾分神似,只他那眼底的深邃更甚且面上平靜無瀾,叫人看不到底。
孟清禾心間動了幾分惻隱,傅翊自登基後,愈發喜怒無常,近前宮人除了沈堯安和福順公公,更是換了一批又一批。
“紅袖故去已久,留著舊物只徒添傷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