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折割破人案中案 鐵臉鎖官兇裡兇(上)

小說:漢宮鬥紀 作者:費世正

上回說到周昌像一匹來自北方的狼,眼神逡巡在無邊的曠野上,眸子裡閃動著凜凜的黃色光芒,他在步伐細碎地走向獵物,那是食肉動物在動捕食前的輕柔。他的眼前是高堂的肅穆,猩紅色的帷幕洋溢著黃昏的溫暖,他腳下的臺階在歷數著······堂上沒有人,他的目光在緩緩掃過,忽然,他的眸子如同點燃了一團火焰,從懷裡俯身拿起一件神秘的物體,舉起在眼前端詳,原來是一個配飾的小玉璧,手由於激動顫抖起來,然後飛快地收了起來;他沒有停下來,雙手在緊緊撥弄周圍的一切,突然,他的手一用力,拉出一根絲帶絛,上面是血跡······

周昌的臉凝重下來,緊咬嘴唇,雙眼充滿了血絲,他喘起粗氣,惡狠狠嘀咕道“難怪酒娘武負對我說,你別問了,不要逼我,否則你會後悔的?難怪呂太后屢屢阻攔;陰謀鼻祖的陳平要推薦我來辦這件案子?難怪身為京兆丞官的張蒼,寧可裝瘋也不去查這件案子?原來你們目的是想讓我知難而退,是想讓我結出一個權貴枉法被處事大,草民雖死也無關緊要的結果,因為這個結果一旦不是這個結果,只怕是我周昌不堪忍受之重,原來是你,原來真兇是你······!”

為什麼周昌會出現在這裡?這是哪兒?他現了什麼?他為什麼後果憂慮成不堪忍受之重?他手裡經辦的中陽裡血案出現了什麼?他查到了兇手是誰?這一切還得從呂后、呂產一行人裹挾他前往御史大夫寺去見一個人說起,他去見了誰?見了誰之後引了什麼暗黑人物浮出水面?

上回說到,就這樣到了午後,呂后讓人送武負回家,吩咐宦官導引,一行人裹挾周昌向御史大夫寺行去。大將樊噲和獄椽官任敖早就遠出宮門迎迓,見了呂后再拜,引入公堂,一聲號令,早有獄椽引出一個鐐銬的人來。呂后見他亂芃芃,遮擋了面龐,雖是被當死囚拘禁,但他依然是步伐橫行,就有幾分似曾相識。就在這時候,任敖上前撩開他遮在面龐的凝血頭,露出一張奇醜的面孔,鼻子上老大的一個痦子,那痦子紅藍綻開,讓整張臉兇狠異常,如同一匹山魈一樣。

呂后雙眼閃過凜凜寒光,頓時,刺骨奇寒的殺氣氣場輻射開來。道“夠了,這麼些年來的可怕傳聞終於證實了,這張臉是早些年,只要是單縣的人沒有不認識的。惡漢,本太后雖然早就和家父遷居沛縣,但一提起你的惡名,可以嚇哭小孩子的印象還有。你說,你是怎麼把我的侄孫弄到那兒去的?”公羊悍一見,突然意氣洋洋起來,道“原來名聞海內,令天下英雄側目的呂太后也是不過爾爾,還不如不見面的好?那樣還可以把你想象得神秘、神聖點······”呂后拂袖而起,娥眉倒豎,笑道“豎子,鼠輩可以和淮陰、梁王、九江王稱英雄嗎?而他們已經······你說下去!”

“哈哈哈,呂太后,先帝能識人,你果然能識於人,我雖不及他們風起雲湧,但我也平生作惡無數,率領手下的一幫人,拐過的孩子不計其數,和官家的齊、秦、漢三朝纏鬥舔血,最得意的是拐了你家的孩子定寬。這孩子質量好啊,太優秀了,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我都忍不住要把他當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寵著他,精細地飼養著他,捨不得就這麼出手買了。但我不傻,但凡優秀的孩子,是很難養成家養的,於是,我先把他去勢,變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這樣,他就和閹割後的牲口一樣溫馴多了。沒想到,這孩子不是一般人,即便是這樣,他也能揹著我在外面混,竟然成了一方惡少,簡直要脫離了我的駕馭。於是,我對他更好,讓他對我放鬆了警惕,我天天對他洗腦,讓他忘了是我拐了他,我是柺子,他是被我害斷腰的被害者,還偷偷讓他吃了傻藥,讓他的腦子驟然停留在如何感激我,如何死心塌地報答我,如何聽我指使去什麼都幹,不惜赴湯蹈火的定格那兒。

最後,中陽裡生了血案,有人需要買一位替罪羊去送死,我便收了錢,弄跛他的腳,讓他去頂罪,沒想到啊,他心甘情願,難能可貴地恨不得自己不去一死來做好這個替罪羊,哈哈哈,這是我平生最得意的傑作,後來,後來就是你們知道的那一切了,他在監獄中成了中陽裡血案的兇手,成了真兇犯的替死鬼,可是,我也沒想到啊,會突然栽倒在你們手裡,這這好事不能長久,這是天意乎?······”

這中陽裡血案,沒想到拔出蘿蔔帶出泥,到了最後,真兇沒找著,反被真兇和官府串通起來,售賣一個替死鬼去頂罪了那場冤獄。沒想到竟然又被深挖出多年前單縣拐賣人口案,而且事關權後呂后的家人,有太多的沒想到了,還有一個沒想到就是這樣一來,風波又起,讓案件的重點不得不轉移,應了一句俗話,丟掉獐去打麂。於是,呂后責成周昌道“此案迷霧重重,但現在抵近眼前的是這位蒙冤的假兇犯,是多年前被拐的人,周昌你就先來處斷這件事兒,你看怎麼樣?”周昌喏喏受命,接替了樊噲破案,呂后這才鬆了一口氣。

周昌當堂讓任敖急去提出那可憐的替罪假兇手,那位原名荊晉卿,現在被證實是呂王呂產的親生子——名叫呂定寬的那位少年。那孩子被拐多年,現在被告知原委,當堂認親,那場面自然是再現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等著我》現場先驗。

這時候,呂產的夫人——孩子的親孃趕過來了,呂家“呂人洞”的諸呂男男女女聞信來了一大幫人,大家都在期待那場感人的認親開始。可當定寬被任敖帶到的時候······呂產和夫人看到帶來的他還戴著囚犯的楚冠,還是一身赭色的囚犯衣著,跛著腳,一瘸一拐走上堂來。那份心痛讓她忍不住兒啊心肝肉肉啊地仰天嚎哭起來,抱住哭得岔氣了。堂上呂后此時也動了慈母性情,忍不住陪出熱淚滾滾,就要下堂來認親侄孫撫慰。沒想到的是,那定寬對這一幕木然漠然,眼神散淡,四處好奇地瞅瞅,問“吵死了,都哭啥啊?認親啥啊?我又不認識你們?就讓我做你們的兒子,真是笑死了,怎麼不認我做爹呢?我有爹,他叫公羊悍,中陽裡那件案子怎麼還不結啊?都多久了,是我殺了人,怎麼還不處置我?”

這一席話石破天驚,嚇得呂產夫婦倒退了幾步,接下來他們明白了什麼,哭得更兇了,呂產一把握住定寬的手,道“兒啊,我們總算找到你了,你真的是我的孩子,多年前被拐子公羊悍拐走了的。我們找你這麼多年,找得好苦,找得是痛不欲生,怎麼你還認賊作父?那公羊悍是拐走你的柺子啊,是他害了你,而你······”

沒想到定寬一口回絕道“胡說,你們合夥來想害我爹,難道你們沒有父母?不要孝道嗎?中陽裡武負家的那五口人都是我殺的,你們想怎樣處置我就怎樣處置好了,和我爹有何關係?”局面到了這樣,整個公堂只有可怕兩個字來形容,頓時,呂產夫婦被刺激得瑟瑟抖。呂后猛地站起來,看了周昌一眼,道“天下最慘的莫過於拐賣人口,你須將此罪狀列進十惡不赦之一,你看現在······”周昌雙眼如炬,擊節怒吼一聲“提堂公羊悍!”

樊噲將公羊悍帶出堂來,大家突然看見定寬雙眼放光,當他看見公羊悍腳鐐手鈕,放聲大哭起來,道“爹,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被拘禁起來了?你們一個個的欺負人,怎麼回事?明明殺人兇手是我?你們快快具案,放了我爹······”這一幕氣得周昌怔怔看著公羊悍,咬牙切齒道“公羊悍。”

公羊悍兇悍的臉上終於動容了,似乎是萬年不化的堅冰在消融,他竟然有了淚花,又笑又哭道“晉卿啊,我的兒啊,你是真名定寬,是眼前這位呂王呂產的親兒子,是上面那位擁有海內的權後呂太后的嫡親侄孫,從今後你是可以高官任做,駿馬任騎了,恭喜你,真的恭喜你了。至於你以前那樣兒,因為你是被我拐來的,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奇貨,哈哈哈,老天啊,最近的前些日子,我收了別人的錢讓你頂罪,然後我拿錢你去死,而你怎麼還在夢中?你現在是呂定寬,是呂王呂產的王子,是天下權後呂后的侄孫,榮華富貴不可限量,你已經不是荊晉卿,我也不是荊風,我是萬惡的惡人公羊悍,我不是你爹!”

沒想到的是,定寬絲毫也不吃驚道“其實我知道你不是我親爹,但不管你是誰,是你養大我,對我好,你就是我爹,我願意替你去做一切。”公羊悍打斷他的話,道“天啊,你這孩子養廢了,你是我這沒有人性惡人的剋星啊,太后娘娘,還有堂上週昌大人,我招,和我買兇的人,他是費圉候陳賀,你們只要抓到他,就可以揪出中陽裡血案的真兇。至於我,周昌,我來替你這個推官斷讞吧,兇徒公羊悍因為拐賣人口,採生折割,又害的是呂后的孃家人,自然是被判千刀凌遲處死,可悲的是呂產歷經千難萬難找回來的孩子,變成了傻子廢人,對不起······”

這個結果,堂上人無不瞠目結舌,周昌下堂,對公羊悍一揖,道“真漢子,真惡人,收監,秋後問斬!”便將哈哈大笑的公羊悍帶離。而那個定寬一見,悲痛欲絕,呼號道“你們不要這樣對我爹,不要啊······”此時的呂后,搖頭看了呂產一眼,道“這孩子要不得了。”呂產夫婦哭告“不管怎麼樣,他是我的孩子,是我找了多年失散的孩子啊,我們一定要帶他回家······”呂后點點頭,呂產夫婦便將定寬頻走,定寬回到呂王府,雖是換了錦衣玉食,但他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活著死了,他動物著植物人,情狀之慘,不忍再說。

這時候,周昌請命呂后,道“此案現在十分複雜,殘酷,臣請命要一味追究下去,請太后降詔,緝拿當時為了錢去收買替死鬼的大將陳賀追責,由此挖出他背後那個更大的暗黑人物出來。”沒想到呂后聽了一點也不熱心,冷冷答道“周昌,此案你到此為止,你不要再管了,給你七天時間移交京兆丞張蒼和右相陳平來辦。”

“太后,眼見得我已經要破此案,後面為什麼不讓我管了,張蒼不是瘋了嗎?”

“沒有為什麼?這是本太后的詔令,你敢不聽?周昌,你別怨我,當初是陳平舉薦你的,或許我是為你好,而他不是,至於,張蒼瘋了,不勞你操心,只要是一旦成了犯官,瘋了也能一樣梟。也能在一時間株連甚眾,將整個長安坊間弄得雞飛狗跳,碧血盈地。這個終極的暗黑人物是誰呢?你移交京兆丞張蒼和右相陳平之後,由他們來讓他慢慢浮出水面。”

“太后,你們好像都知道了什麼,就我一個人矇在鼓裡,是否?”

“這個就不要再問了,聽令!”

呂后回宮了,周昌坐回了御史大夫寺推官的寶座,他木然了,聽得樊噲勸道“周昌,你還有七天的許可權,還可以做點什麼,再移交張蒼、陳平。”周昌拿起公案上的符印,咬咬牙道“你說得很對,奉太后詔,周昌還有七天可用,在這七天裡,我死不足惜,但是作惡者斷不可逃,沉冤者斷不可棄,立刻備車輦,我要去見陳平、張蒼。”就這樣,一騎車輦急急驅馳,駛向右相陳平的府邸,不多久,一臉無奈的陳平和周昌出了府邸門第,折向京兆丞張蒼府邸。

花圃,張蒼聽見有人來,正在一抽一抽,指手畫腳瘋著呢,聽得動靜,看見是周昌、陳平進來駐足行賞看瘋子,不由得一愣。聽得周昌突兀間一聲怒吼,道“張蒼,今天就別瘋了。”陳平苦笑道“張丞官,周鐵面孔來了,我都和他說了實情,你就別裝瘋了。張哥,別怪我,別說我們,就是高帝在的時候,還有呂太后,都怕他這個期期艾艾的口吃憨人對不?”張蒼聽了哭笑不得,停止裝瘋,道“服了你,我知道我就是瘋了,也躲不掉你周昌這鐵面孔啊,不過,我勸你別管這件案子了,太后都話了,你就讓我們接替你去辦好了?”

“為什麼?”

陳平答道“不知道為什麼更好,都是為你好。”

“廢話,中陽裡血案,生在宮禁森森的皇城內,你們身為朝官,幹什麼吃的,拿俸祿無愧於心嗎?武負一家連孩子都沒放過,婦人慘死姦殺?你們身為京官,不管不顧,難道沒有一點心裡難受嗎?陳平,你在太后面前舉薦我來辦這個案子,你的居心是為了我好嗎?”

“當然是的,只有你來辦這個案子,你才可以保住你自己和你家人,希望你能理解陳平的苦心。”

“這個話題你們都閉嘴,張蒼,今天我來找你,是以大漢推官的身份命令你告訴我,你在兇案的第一現場,是什麼讓你裝瘋推諉,說!”

“你一定要張某說嗎?”

周昌炯炯看了張蒼一眼,那眼神在告訴他不容置疑,張蒼長嘆道“我本想就是甘冒徇私枉法一回,也要做一件對於你來說是好事的好事,現在想來是枉然的,那好吧。”張蒼說著從懷裡拿出那塊小玉璧,遞給周昌道“周昌,這是第一現場,在男受害者身上現的。”陳平道“這是一個配飾,能說明什麼呢?它是誰的呢?是被姦殺的女受害者,還是她的丈夫男受害者,還是兇手?”

周昌鼻子冷哼一聲,看著張蒼道“你已經知道秘密了,告訴我,是誰的?”張蒼苦笑起來,周昌繼續道“我不傻,快告訴我,是誰的?不知道秘密?你裝什麼瘋?”張蒼搖頭道“你說的很對,確實是這樣,當時我曾苦苦想這是誰的?為此反覆鑑定多次,可上面什麼都沒有,就在我沒有法子破解的時候,我失手將這塊玉璧掉進水池裡,當我拿燈籠去找的時候,奇蹟出現了,在光照下,沉在水裡的玉璧,一行銘刻的文字出現了,這是一個人的名字······周昌,你現在就可以這樣看到秘密,但我真的不希望你看到,或許你也不希望看到,所以我勸你到此為止,還是不要追究下去。我給你挑明瞭,其實,太后現在已經知道了謎底,她給你七天時間移交案子給我們,不是為難我們,而是給你臺階下。”

“不勞二君賜教的那些保身之術,周昌是周昌,非爾等張蒼、陳平,告辭!”

周昌飛馳回到了官府公廨,他走進了密室,很快就出來了,至於在裡面現了什麼,從他出來鑄鐵一樣表情,無從得知。到了暮色降臨,周昌突然招來樊噲,冷不丁來一句道“請舞陽侯率軍,立刻拘來陳賀,不得有誤。”樊噲嚇一跳道“都到了暮夜時分,這刑拘諸侯的事兒,非同小可,還是先報於太后的好,要不這樣擅自行動,後果不知道會怎樣?”周昌道“現在我是御史大夫寺推官,受命於太后查案,不用一一請命太后,你難道不知道嗎?拘陳賀,一切後果由我來兜住。”樊噲無語,只得聽令,率軍突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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