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折割破人案中案 鐵臉鎖官兇裡兇(下)

小說:漢宮鬥紀 作者:費世正

接下來,周昌又對獄椽任敖號令道“出,隨我拘禁武負。”任敖一聽,嚇得叫了起來道“周昌,武負可是呂太后放回去的人,是高皇帝的舊愛,你怎麼敢抗呂太后命再去拘她來?”周昌聽了,呵斥一聲道“公廨之內,只聽官命,你要是敢抗命,我立刻法辦,執行,去拘留武負!”任敖聽了一哆嗦,心裡有些怕了,喏喏聽命,暗地裡使人趕緊進宮密報呂太后去了。

陳賀終於被樊噲拘來了,他看了一眼端坐在巍巍公堂之上的周昌,似乎不大在意,眉宇間還有隱隱的笑意。就在這時候,聽得周昌擊節一聲,喝問道“陳賀,你可知罪?”陳賀道“末將知罪,我替人買兇替身,但我真的沒想到,他會惹上是太后家的人,我也是不知者不為過吧。”

“如此事實說來,你就是犯官,犯官自有聖上太后處斷,我是管不著,但是,我現在奉詔查案,而你替別人收買人去頂替兇手送死,這罪狀我可要追究。”

陳賀回道“這事兒太后已經知道,我有罪,自有她來處斷,你就別管了。”

“哼,但今天你必然被究,你若是不服,休怪我動刑責。”

陳賀竟然笑了起來,道“你知道我是替誰來買替死鬼,知道了你就後悔都來不及了,你還來敢問嗎?”

“法網在你我之上,更在你我所處之人之上,你說,我身為漢家推官,能不問否?看看那些慘死的冤魂,請你看看漢律,必問在官,必答在犯,刑而法,法而情!”

“周昌,你哆嗦半天,我可告訴你,是你逼我說的,好,我告訴你,我是替誰來買替死鬼,他是誰!”

這時候,武負已經被拘來堂下,正被公人強制聽審,這時候的她,臉色煞白,亂成垛,情狀很是可憐。樊噲看了她一眼,對周昌道“周昌,我知道你正直,所以深得先帝器重,但是本侯想告訴你,這王法不外乎人情,它總歸是救生不救死,死者長已矣,你再怎麼樣也活不了,而活著的人或許還有用。比如眼前的這件案子。

武負的兒子、兒媳、孫輩都已經死了,你再替他們努力,也是不可挽回了,而武負你就是要她死,情理上是應該的,但如果有更深層的原因,就是徒然了。所以······”周昌再也不耐煩聽下去了,怪眼一翻道“武負一家除了她全死了,死於不明不白的虐殺,而陷害的真兇依然逍遙法外,此公理何在?周昌身為漢推官,如此不力,公道何在?如此下去,天何能容漢?請你樊噲言之。”

這時候,堂下的武負,突然哈哈狂笑起來,一口氣幾乎笑岔氣了,最後道“樊將軍,你不要說了,我開始一直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對太后和你們這麼說,我的兒子,兒媳和孫輩的死,那也是天數使然。但現在看來這不是理由,而是狡辯,我和那人並不是真愛,他要是真的那麼愛我,他不會對我的孩子下這樣的無情絕手,看來,我該醒了,該死了,好,周昌,你是對的,老婦也不妨和你說明白了,那天,你羈押武負去見過太后是吧,就那回武負我已經告訴太后實情,但這事兒和你有莫大的關係,你是難脫干係?我已經說動太后看來,我的兒子、兒媳和孫輩的死,那也是天數使然,是天註定要遭殃在這個人的手中。所以臣婦來告訴你,你要是真的這麼剛直不阿,這一切你只須回去問問,就會得到你想要的真相······”

終於走到底了,那兒端坐著一個人,渾身甲冑,魚鱗甲閃動幽藍的金屬光澤,他下頜飄拂著白色長美髯,深陷的眼窩,一雙鷹眼閃動桀驁的凌厲之光,但身姿筆挺,像是一個套裝老人的壯漢,是一個武林練家子。周昌跪了下去,低聲問候道“爹,孩兒來問安!”老人笑了起來,朗聲回道“你終於來了,來了。好!”原來這人是周昌的父親,故魏國國相周市。

周昌起身道“爹,問安完了,接下來是孩兒身為漢家御史大夫寺推官的身份,該問案你了。”

“問吧,我早就等著你了,你是我兒子,我會細細說與你的。”

“本官問你中陽裡酒娘武負家的血案,酒娘武負是高皇帝昔日私愛,她的兒媳日前被姦殺,兒子以及孫子、孫女兩個孩兒盡被虐殺,幾近滅門······”

“哈哈,昌兒,好,這個我太知道了,待我從頭細說與你聽好了······”

長安,劉邦封了老父親劉太平做太上皇又怎麼樣?百年孤獨的老頭兒,依舊呆呆地看著宮廷中,關中蕭瑟的霜風落葉,嘴裡不停地嘀咕“這地方沒有咱沛縣豐邑好,草也枯得快,黍米飯也沒豐邑有味兒,吹牛的老頭兒,老太太也沒有······”夕陽下,他顯得可憐兮兮。讓不遠處的劉邦和呂后看著心疼。

皇城裡的中陽裡,高仿版的故鄉,劉邦的爹太上皇劉太平,終於能夠生活在微縮版的鄉鄰社會里,那兒有種莊稼的、做小生意的、買酒的各個行當,這可是劉邦對老父親的一片孝心。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故鄉豐沛原版遷來的,決不復制貼上,這一下,太上皇如魚得水,他可以去買菜討價還價,可以去盆景一樣的田地裡牽牛走一走,更中意的是,和幾個故鄉來的老太太,唱唱楚歌,跳跳楚舞,男女打諢,陶然忘機,這裡面就有一個老玩伴,他就是周市。

這個周市可不簡單,早年本是魏國人,流落在楚地,風雪夜被一位舂碓婦人費大娘子所救,兩人結為夫婦,生下兩子周苛和周昌。後來,陳勝起兵,他去投軍,戰功卓著,收復魏地後,大家都要立他作魏王,他堅辭不受,招來原來的魏公子魏咎做了魏王,自己做了魏相和大將軍。秦二世二年,劉邦剛剛在沛縣起兵,去打方與縣擴大地盤,將老家豐邑交給同鄉雍齒去守,這周市就代表魏國來搶地盤,和雍齒一起奪了豐邑給魏國,弄得當時的劉季劉邦差一點無家可歸,遭遇滅頂之災,就這樣和他結下了樑子。後來,劉邦勢力大了,在滅魏之戰中,將和他做對的周市俘虜,念及他看兩個兒子周苛、周昌功大,便不殺留他一命,這周市幡然悔悟,自斷腳筋,表示再不問江湖事兒。開漢以後,周苛戰死,周昌從中尉做到了趙相,而他這個老爺子周市自然就可以頤養天年了。

戰亂中,他的妻子早就死了,他成了老光棍一個人,閒多無事,他所在的圈子高大上,所以他和太上皇熟稔了,在那皇城裡的中陽裡出入閒話,和一幫群眾演員老太太打成了一片。這時候,他的身體出現了奇異的變化,白轉青,身上肌肉腱子暴起,身體有無窮的力量,還有年輕人一樣對愛情的嚮往,他變成了一個完完全全套裝老年人的惡少。這一天,太上皇邀約劉太平他們又舉行雅集,進行楚舞派對,在太上皇廣場舞的楚歌中,唱道

“江漢大澤淼淼兮,我醉夕陽。

男女廣場舞兮楚腰,論什麼太上皇?

我樂為我老兮,不樂我命豈得長?

怡白兮東風,管什麼曾經將相!”

太上皇是楚舞高手,那周市的水平能高得和他鬥舞不分伯仲,讓那些男女混雜的老太太們歡呼喝彩,這周市別看是跛腳,要不跛腳他還真的不會這麼玩得開。這其中就有位富麗夫人,且歌且舞,儀態萬方,她便是武負。婆娑之中,和周市放開來蛇頭鬼眼,放電放磁,就這麼相知相識了,後面乳糖槐蜜,恨不得太上皇天天開派對。兩人上了年紀,男鰥女寡,動了真感情,瞞住兒女同住開來,偷盜約會,你送我一口湯,我送你一雙繡襪子,到最後,武負家的兒子、兒媳見怪不怪,聽憑老孃和他往來,登堂入室,做了一個半公開的地下現成爹爹,可見社會一場廣場舞嗎,跳得為老不尊,道德淪喪,艾滋病病率激增,那是亙古到如今。

俗話說,老而反常少,是謂作妖。家任姦夫走,禍來大門口。話說這周市老兒,獲得武家默許合法自由來往之後,可就沒把自己當外人了。這天,他帶了果子去找武負,武負笑吟吟接了,從櫃子壓箱底找出來一雙繡襪子,溫情脈脈看他一眼道“周哥,天涼了,妹妹送你一雙足衣,都是我千針萬線密密縫製的,繡有吉祥文字,雖不貴重,心意厚道,你穿上試試看,看暖心不?”周市笑著接了,道“老妹兒,不用穿,我看一眼心都暖洋洋的。”沒料到這美好的黃昏戀正在噴塗加厚色彩的時候,門外有老太太叫,武負便對周市撒嬌痴道“老姐妹約我去鬥草,我也抹不下面子,周哥你就在家裡等我,我應付一遭就飛快回來,嗯吶。”周市趕忙慷慨道“那是好事,快去吧,我一個人在家裡坐地等君也是很好的。”

周市便將武負送的那雙襪子來試穿,隨手收在懷中,可他根本就沒現,其中的一隻襪子掉落了。本來以為武負去去就回,沒想到一等不來,再等不來,忍不住就焦躁起來,神差鬼使的起身去找,一路深情呼喚“武家娘子,我來了,你在哪兒······”一路推門出去,沒想到門開處,渺無人跡,走著走著走岔道了,反而誤到了深深庭院,直到聽得傳來一聲驚叫。他看見一位美婦,正是自己情人武負的兒媳,原來人家在臥房更衣,露出了酥胸素脯,春光洩底的胴體。倏爾之間,周市腦子像大海的瘋狗浪一樣衝動了,他猛虎要獸慾大前一樣眼神迷離,氣息粗重,一步步上前,臉上露出綠的淫笑,夢囈一樣道“美嬌娘,多好的美嬌娘,來陪我玩玩!”

那婦人還不知好歹,一臉厭惡,呵斥道“滾開,死老兒······”

“從了我,我給你好多的好處,你要是敢不從我,不存在的事兒,美人兒······”周市雙眼通紅,舉手不經意地一擊,一張几案就塌了,變成一堆廢柴,這一下,那婦人怕了,道“別過來,周老兒,你和我家婆婆一起,我們做小輩任你在我家走動,就是我公公一樣,你還要不要臉······”周市根本就聽不進去她說什麼,一耳光打出,將癱軟的她橫提起,扔在枕蓆上,撲了上去······

······周市輕蔑地望著扭曲地躺在那兒鬢亂釵橫的婦人,將她的襦裙仍在她身上,惡狠狠道“我可是故相爺,如今相爺周昌的爹,你婆婆武負的男人,呂太后的座上賓客,我是要臉的,今天這事兒你不得說出去,要不然的話,我會和你沒完。”受盡屈辱的那婦人,在嚶嚶痛哭著,趕緊想穿上衣裳離開這噩夢的地方,竊賊偷人的周市已經逃出門口了。就在這時候,他和一個人猛地打了一個照面,那是那婦人的丈夫,武負的兒子,猛地,他看到了我房裡的一切,明白妻子被人強暴了。這時候,受辱的恨,讓那婦人開口喊了起來“當家的,這周市老兒強暴了為妻,快報官,不要讓他跑了。”

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周市返身,對準那婦人出手,當頭一擊,可憐那婦人已是七竅流血,噴濺在周市的腳上,癱倒在床上。那男人見狀,拔劍大喊“周市殺人了,周市殺人了······”周市根本就連想也沒想,掌風如同洪峰一樣,一瀉千里,空手奪了對手的劍,跛腳跳跳,在搏鬥中,他沒能想到,懷裡的另一隻襪子也掉落在了現場,但也被對手當胸一擊,已是怒不可遏,驟雨一樣擊打對手。對手的衣裳都被撕爛,他已經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出身武將周市的對手,這回是玩完了,他理智還在,他拼命扯下了周市的配飾玉璧,死死捏在手中,他想一定要留下週市殺死他一家子的證據,他想官府一定會現這個證據的。

這婦人和她當家的都死了,周市恍惚間覺得,這也太不耐玩了,他本是沙場征戰的大將,殺人對他而言,不是事兒,他冷靜下來,開始清理現場。就在這時候,兩個不懂事的孩子闖了進來,這是他們的一對兒女,女孩看見自己的父母帶在地上,揪住周市哭叫“你殺了我爹我娘,你還我我爹我娘······”事突然,周市困獸一樣,一伸手擰斷了女孩的頸椎,那男孩尖叫起來,逃出門外,周市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性了,他追了出去,那男孩嚇壞了,跪在地上哀求“周大父,你饒了我吧,我不想死······”周市不容他說完,伸手也擰斷了他的頸椎,這時候,望著兩個孩子的死狀,他似乎人性顯現了,也不管再清理現場了,狂風一樣一跛一跛逃離了兇殺現場······

周市說完,木木地看著兒子周昌,道“為父都說完了,你也問安好了,沒事兒你該回了。”周昌的臉色在劇烈的變幻著,紅白不定,許久許久,他悠悠突出一句道“爹,你說沒事兒你該回了?會,會沒事兒嗎?”他本是口吃的人,這會兒又犯了。

“我是你爹,我們是一家人啊,這件事兒是為父不當,但死的已經死了,再怎麼樣也活不回來了,此乃天數也,現在連呂太后都知道了這件事,她都不問,昌兒,你不會抓住你爹不放手吧?”

“舉世之人都知道你兒周昌剛正質直,朝野上下都為之敬仰忌憚,爹,你想過那武負兒媳被你姦殺能冤魂得安嗎?還有她的丈夫,只是為了爭辱妻之仇,被你送命,更令人指的是,那兩個無辜的孩子?你擰斷他們的頸椎,如此虐殺?是不是天地不容,神鬼公憤?你說,說,說你能沒事嗎?”

“現在朝堂上下都知道這件事兒,都在替我遮蓋,就你不能?我是你的親爹,是我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的,即便我有錯,你為人子不該替我帶過去嗎?”

“兒是你兒,更是漢家刀筆吏,兒願侍奉父親終老,但兒執掌漢家朝堂印符,更願我的父親是人中楷模,而我父不是,不但不是,還是犯科兇手,兒只能既盡孝還盡忠!”

“你想要你爹的老命,我不能死,你是逆子,為父早就料到了,我先殺了你這個逆子,天下沒有錯的父母,你是我生養的,我取你性命,此乃天經地義也。”周市說完,錚錚出劍,聽得一陣甲葉響,白刃輝映出一到彩虹,已對周昌痛下殺手,周昌沒有閃避,已被他父親劍尖劃破官服,一片血跡滲出,周昌咬牙道“你我父子之情,我對你定有讓你、讓天下人無可爭議的交待,但你作為中陽裡血案的兇手,我作為此案的推官,我同樣要有讓你,讓天下人無可爭議的交待,這決不是我們父子反目,而是《漢律》和兇犯的專政,爹,周市!”周昌說完,對門外一聲號令道“執法尉,動手!”

一聲轟然響震,周市的門扉被洞開,裡面的帷幕在塵土飛揚中被紛紛扯掉,手持大長兵器——大鉞的樊噲,進來對周市折腰一揖,朗聲道“周翁,對不起了,臣雖敬畏乃子周昌與你,但我身為朝堂執法法吏,是為執掌漢家印符而戰,拘捕人犯到獄。你要是動手,即是拒捕,我聽上命,節制於御史大夫寺推官,決不手下留情。”樊噲說完,手中的長兵器蕩起呼嘯狂風,最後,盯住周昌,周昌對父親周市跪了下去,然後,對樊噲命令道“執法,拘兇手周市!”樊噲響亮地喏一聲,率衛尉將士,龍轉風一樣襲了過去,這時候,好個周市仗拐騰身而起,一招“一鶴沖天。”

也不知這周昌、周市父子反目會生死如何?樊噲和周市一場惡鬥會怎樣的生死存亡,欲知後事如何,敬請閱讀第七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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