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周瀲就見著了清鬆口中那個“油頭粉面”“不像好人”的小白臉。
他的禁足並未持續多久。到底是周家明面上唯一的少爺,周牘不論心裡如何,面上總還要維持太平。
城中葉家的店面是早就交去周瀲手中的,連帶著還有好幾處周家的鋪子,也是早年間礙於葉老爺子的面子,從周牘手中漏出去的。即便鋪面都有掌櫃夥計招呼,周瀲身為話事人,長久地不露面,也要叫人生疑。
尤其是那些葉家的店面,鋪中掌櫃都是葉家用慣了的老人,人精一般,若是察覺出不對來,幾句話傳回宣州去,周牘免不了就要吃掛落。
若非必要,周牘並不十分情願同自己這位岳丈打交道。是以即便心下不爽,也只得將周瀲這一檔子事輕輕揭過去了。
在府中悶了幾日,周瀲有心瞧一瞧近來的鋪子進項,便帶了清松一道,去了早年葉家名下的一處綢緞莊子。
他為人素來親和,在掌櫃夥計中名聲也極好,細細幾項問罷,沒什麼要事,眾人便閒聊起來。
正說著話,對街起了陣陣鞭炮聲響,似乎是哪家鋪子新開了業,人頭攢動,都是往來慶賀並看熱鬧之流。
清松往門口瞧了一眼,稀奇道“對面這店面瞧著好大的派頭,張燈結綵,好生熱鬧。也不知是哪一家的?”
夥計嘖了一聲,“還能有誰?除了林家那起子眼皮淺的,哪家興這麼大陣仗?”
周瀲想得卻更細了些,朝胡掌櫃道,“咱們可也送過去了賀彩典儀?到底街坊來往的,面上工夫總不好少。”
林家同周家雖有舊怨,可到底同在儋州一片屋簷下,眼下的鋪子雖由周瀲執掌,頂的卻是葉家的名頭。兩家鋪子捱得這般近,若是鬧開了,實在有些難看。
胡掌櫃不以為然道,“誰肯給他這臉。”
“昨兒那邊還還特意叫人送了帖子過來,小人沒耐煩,讓夥計給回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打量著誰不知呢?咱們兩家如今什麼情狀,儋州城裡頭明眼人都看得真真切切。上回老爺過壽誕,那林家的不也連半個人都未登門麼?”
“擺明了撕破臉的,誰還同他計較那些虛情分。沒得叫人噁心,當咱們好性好欺負。”
周瀲聽罷,沉了神色道,“到底是一條街上的,他肯送帖子,我們若不肯接,不是倒落在了自己身上。”
“左右不是什麼龍潭虎穴,若不想親自去,等會兒備份禮,隨意挑揀幾樣,叫夥計送過去就是。好歹是禮數週全,也不叫旁人挑出錯來。”
眼見周瀲都發了話,胡掌櫃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只得匆匆備了份禮,指了個小夥計送過去。
送禮的夥計去了半盞茶工夫,外頭就聽見了動靜。胡掌櫃起身去瞧,片刻之後,一臉古怪地回來,只對周瀲道,“少爺,林家那位掌櫃的親自來謝了。”
“現下人已經在前堂了。”
周瀲莫名,“幾樣薄禮也值得親自謝一回?”
“別是你們送錯了東西罷。”
胡掌櫃也一頭霧水,“當真就是些常見禮件兒,小的親手包了叫他們送去的,絕不會記錯。”
他瞧著周瀲神色,試探道,“您若不想見,小的叫人打發了他回去?”
“罷了,”周瀲站起身,往前堂去,“來者是客。”
“去見一見,也好知道章程。”
臨到門檻前,還未繞過那半扇屏風,周瀲鮮聽見清松低低地抽了口氣。
“少爺,”清松的語氣裡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這就是上回那個小子。”
“同阿拂姑娘見面的那個。”
周瀲:“……”這叫什麼,冤家路窄嗎?
團孑
來人原端著茶盞在飲,聽見這邊的動靜,方才站起身來,抬起頭,一雙微挑的狐狸眼裡盛了幾星笑意,“在下林沉,對面綢緞莊的掌櫃。特來相拜,多謝閣下今日贈禮之德。”
周瀲對上他的視線,心中陡然浮現出念頭——清松還真沒形容錯,當真是油頭粉面。
“林公子客氣,”周瀲淡淡道,“薄禮而已,原不勞林公子這般費心。”
“周少爺說哪裡話,”林沉笑眯眯道,“林某聞聽周少爺在此,才特特趕來,只望往後生意場上,能得周少爺多多提攜才好。”
周瀲淡笑,避過他的話道,“林公子出身林家,又這般年少有為,何必自謙。”
林沉也不避諱,笑言道,“不過是湊巧姓了個好姓,厚著臉皮沾了幾分遠親的光,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