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人仰著頭,下頜線條柔和,玲瓏的一段弧線,蜿蜒到脖頸。光線從室外映在謝執面孔上,鋪了一層薄薄的,半透的雪色。
周瀲突兀地想到自己曾見過的一件汝窯美人瓷。
瓷胎瑩潤,釉如堆脂,瓷中絕色,比眼前人,彷彿還差著些許。
瓷是靜物,謝執卻在眼前,眉目流轉,喜嗔之間,都要牽動心神。
這人口中說著求人的話,卻連求人的樣子也不肯做,足尖在地上空懸著,輕點了點,半點也不規矩。
“我不肯答允,你便不去了?”
他的指尖微微發癢,對上那一雙水墨似的眉眼,總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在這人頰上碰一碰。
“少爺會不肯麼?”謝執眨了眨眼,長睫落下,又掀起,像晴時初散的山嵐。
“早知這樣,”他很輕地嘖了一聲,“該先斬後奏才是。”
周瀲挑著眉看他,手指背在身後,指腹很輕地捻了捻,“那我還該謝你,記著來同我講一遭?”
“少爺客氣。”謝執抬了抬眼皮,半分不心虛地應了一聲。
“少爺既不肯,謝執也不好厚著臉皮叨擾。”
“這便告辭了。”
他說著,轉身欲走,從周瀲身旁掠過時,還不忘順手撈過先前撂去一邊的斗篷。
下一刻,就被人揪住斗篷上綴著的絨球,一把拽了回來。
“打算偷溜出去?”
絨球握在指間,是很柔軟的觸感,周瀲忍不住輕輕捏了捏。
他的手臂半張著,虛虛攏出一個弧,下意識地護在謝執身側,遠遠瞧著,像是把人圈進了懷裡。
謝執將斗篷往臂彎中攏了攏,輕飄飄道,“少爺多慮。”
“況且,此事同少爺,似乎沒什麼干係?”
鬼話連篇。
周瀲鬆開掌中的絨球,嘆了口氣,神色帶上幾分無奈,“雪天路滑,天色又晚,”
“你想去哪兒,明日再去不成麼?”
謝執拎回絨球,在指間漫不經心地晃了晃,眼睫撲扇兩下,“要是不成呢?”
“少爺預備如何?”
“難不成還要將謝執扣在此處?”
又來。
周瀲朝他靠近一步,狹長的眼底含了一點捉弄人的笑,“只是扣著?”
“這回怎麼不說拿繩子捆起來,鎖在床上?”
這人嘴上從來不肯饒人,周瀲從前吃了不知多少悶虧,好容易才有機會還回一二分。
謝執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瞳仁微閃,腳步輕得像貓。
“我與少爺如今同在局中,危難相持,相處自然不同以往。”
“那樣不甚友善的法子,還是少用得好。”
“這樣嗎?”周瀲的眼尾微微向上翹,帶出一點分明的弧度,“我當是阿執喜歡。”
“從前提過那麼多次,都沒能應你。”
“現在想來的確不好。”
眼前人像只警惕的小獸,越避越遠,周瀲心中暗笑,故意朝前又走了一步,繼續逗他。
“阿執若情願,我今日一併補給你,也不是不成。”
謝執:“……”
這人吃錯藥了?
周瀲看著謝執一副被噎住的神情,心底升起一點很微妙的愉悅,也不催他,笑吟吟地立在一旁,氣定神閒,預備瞧他怎樣應對。
謝執面上的神色只僵了很短的一瞬,隨即迅速恢復了往日的鎮靜。
他聲音低低的,垂下頭,茸密的長睫垂落下去,遮出一片細碎的陰影。
“原來在少爺心裡,謝執只是這樣的人。”
“不願時就欠著,待心情好才肯隨意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