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安靜極了。
細雪鋪了滿地,月色下,光亮盈盈,映在謝執眼底。
水墨似的眉眼裡也彷彿落了雪。
他站在原地,緩慢眨了眨眼,視線落在車轅旁的那人身上。
從鬢邊沾著的細雪,到骨節分明的手指。
最後停在了那雙朝他張開的雙臂上。
他看了許久,像在觀察,像在等待,像是守在簷頭的貓咪,抱著警覺和試探,睜圓一雙眼,在心裡衡量眼前人的可信與否。
周瀲莫名回想起自己頭一回在園子裡遇見貓的時候。
盛了肉糜的食碟被指尖推著,一點點往貓面前遞。橘黃色的毛球弓起背,縮成很小的一團,動作稍大一點,就受驚地躲去一旁。
秋日裡天氣和暖,暄風和日頭叫人身上泛起了懶,他守在假山石旁,用了一個午後的時間周旋,最後終於哄得貓湊近,心甘情願地跳進了懷裡。
貓是很嬌氣的生靈。
謹慎多疑,驕矜又偏愛耍性子。
不過沒關係。
周瀲從來都有很充足的耐心。
抬起的手臂穩穩地停在半空,他迎著謝執的目光,眉眼微微彎起來,浮著明淨溫柔的,叫人全然信賴的笑意。
片刻之後,貓咪跳出車廂,撲進了他懷裡。
大紅的猩猩氈斗篷將二人一併罩住,細白的木芙蓉似的手環上了項間,溫熱的氣息交融,鋪天蓋地的紅色中,謝執將頭埋在了周瀲的頸側。
“少爺,”聲音響在耳畔,喑啞不清,“不許騙人。”
儋州城從未落過這樣大的一場雪。
懷中人的呼吸聲輕且軟,落雪簌簌,停在他的眉心髮梢,青絲白首,只在須臾。
周瀲不記得自己抱著人走了多久,雪中足印留了淺淺一串,不經意再抬眼時,粉牆黛瓦,寒汀閣已在眼前。
院門外的那株芭蕉鋪滿了雪,貓在牆頭候著,很輕地“咪嗚”一聲,微微偏過頭,伸爪去撓,窸窸窣窣落了滿身。
他將人一直帶上了二樓,落足聲很輕,繞過屏風,低低吐了口氣,停在了床榻之側。
貓一早從牆頭跳下來,綴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上了樓。
懷中人一路都安靜,周瀲當他醉了,在自己肩上睡沉,小心翼翼地將人安穩地置在榻上,正待直起身,甫一抬頭,撞見一雙盈盈的眼。
木芙蓉似的指尖勾住了他的衣袖,沒用什麼力道,像是貓兒叼著一般,輕輕地往回拽了拽。
絳珠簾經了風,簌簌地響,屏風上繪了副海棠春睡的景,燈燭暖光從案上透過來,鼻端皆是他曾在謝執身上嗅到過的香氣,百花初綻,燻人欲醉。
周瀲呼吸微頓,結喉很輕地滑動兩下,“怎麼了?”
聲音不似平常,有些泛啞。
“少爺要走了麼?”謝執從榻上抬起頭,自下而上地看他,裙裾散落在身側,鴉黑長睫很輕地顫了顫,睫根處染著未褪的溼意。
“……嗯,”周瀲有些艱難地應過一聲,另一隻手抬起,落在他拽著自己袖口的手指上,猶豫一瞬,還是沒捨得掰開,“你好好休息。”
“明日……我再來看你。”
“為什麼不留下來?”謝執仰著頭,下巴抬著,說完,唇微微抿起來,是不大樂意的神情,攥著袖口的手指慢吞吞地往裡頭爬了爬。
指尖冰冷,落在手腕那一小片肌膚上,像是冰淬進火,周瀲忍不住很輕地打了個寒顫。
“你喝醉了,”他幾乎是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開口,“留下……於禮不合。”
先前積下的酒意後知後覺地泛上來,周瀲胸膛中彷彿蘊了一團火,灼得他發燙,四下叫囂著,要尋個出路發洩出來。
此時若再留下,他只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做些旁的事出來。
這樣不可以,謝執醉了酒,此時重重,皆非他本意……
“可是我好冷,”細白的手指攥住了他的,十指相合,扣在了一處,那雙水墨一樣的眉眼很輕地眨了眨,剔透純澈,“少爺幫我暖一暖。”
有人點燃了引線,火焰衝出籠子,再攔不住,迎風颯颯,灼成了燎原之勢。
謝執的唇很軟,只是輕吮,就泛起一層杏子紅。
齒尖碰著了,他嬌氣得很,又要哭,長睫溼漉漉一片,黏在一處,淚珠滑到眼角,又被周瀲含住,細細地吮吃下去。
“別怕。”周瀲微微喘著,語氣溫柔,落在謝執耳中,像隔了一層湖水,朦朦朧朧地分辨不清。
髮髻不知何時散了,髮絲凌亂披散下來,落在他半敞的領口,落在一小截伶仃的鎖骨之上。
周瀲的吻很輕,很剋制,從眉心,鼻尖,輾轉往下,落在唇上,吮著,拿齒尖去很輕地磨,直到懷中人發出不明的輕哼,拿手抵著,無意識地將人朝外推。
他捉住那隻不聽話的腕子,偏過頭,懲罰般地,在上面輕咬了一記,留了淺淺的印子。
黑眸中泛一層薄薄的水霧,失了焦,謝執沒力氣,被人箍在懷裡,手是軟的,叫那人攥住一隻,觸到的皮/肉都是燙的,燙得他想躲,又掙開不掉,昏昏沉沉地,由著人擺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