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周瀲指間握著杆湘妃竹筆,正對著案上一沓白宣出神,聞言,才抬起眼,“怎麼?”
“小的給您換一張?”清松朝著那紙努了努嘴,無奈道,“叫它弄成這樣,您待會兒怎麼好寫?”
紙上落了一串墨色梅花印子,罪魁禍首正在案頭筆洗旁臥著,聽見清鬆開口,懶洋洋地舔了舔前爪,耀武揚威地“咪嗚”一聲。
周瀲:“……”
他將筆擱去一旁,伸臂把貓抱進懷裡,在那張毛絨絨的圓臉上捏了兩把,搖了搖頭笑道,“什麼時候溜進來的?”
“剛來就做壞事,”
“怎麼,替他報仇?”
貓在臂彎裡胡亂撲騰,氣咻咻地伸爪要去拍他周瀲的手,被他反手捉在了掌中。
“他派你來的?”周瀲捏著貓爪晃了晃,“自己不來,倒叫你來給他出氣?”
他說著,聲音裡帶一點藏不住的笑,也不管貓聽不聽得懂,自顧自道,“就這樣怕見我?”
“少爺,”清松在一旁聽得糊里糊塗,忍不住道,“您同它說個什麼勁兒?”
“它聽了,難不成還能跑去同謝姑娘學一遍?”
“您要真想傳話,養只鸚鵡都比它強些。”
周瀲思索一瞬,“也是。”
他記得如意巷裡頭就有一溜兒禽鳥鋪子,只是不知謝執喜歡什麼顏色的毛羽,哪日帶他一道去挑一挑才好。
“是什麼啊,”清松語塞,盯著自家不開竅得主子,簡直要嘆起氣來,“要鳥什麼用,您有什麼話,就該親自去同謝姑娘講!”
“難不成還叫人家一趟趟地往咱們這處跑麼?”
“姑娘家都要面子的!”
“……再等等吧,”周瀲不知想到了什麼,不大自在地垂下眼,將貓擱去地上,隨意拿話搪塞清松,“先前廚房不是送了魚乾麼?去揀些來給它吧。”
一人一貓被支去了樓下,周瀲將那張印了梅花爪印的紙揉了,丟去一旁字紙簍裡,偏過頭的一瞬,露出的半幅耳根微微泛起紅。
那夜他將謝執安置睡下後,再不敢在寒汀閣中停留半刻,腳步匆匆地回了住所。
焰頭仍在心底烈烈灼著,無半分止歇之意,他在榻上輾轉翻覆,眼前盡是謝執膩白的耳垂和那雙被情/yu逼紅的眼,熬了半夜,實在耐不住,還是將手偷偷探進了被子中。
天再亮時,他逡巡良久,到底也沒好再往寒汀閣去。
真論起來,他還在謝執那兒掛著“不是斷袖”的名號,那夜種種,一時鬼迷心竅,連個由頭都無。
謝執喝醉了,才被他趁人之危,輕薄了一回。待醒轉過來,還不定要怎樣著惱。
有什麼法子能將人哄好呢?
素來智計無雙的周少爺罕見地犯了難,掌中的筆幾乎涮禿了毛,也沒什麼頭緒。
後半晌,不等周瀲將法子想出來,閣中先來了人。
周管家立在堂前,笑眯眯道,“近兩日落了雪,老爺心裡惦記您,特意吩咐前院廚房做了您最愛吃的糟鵝。”
“老奴來傳句話,晚飯時候,還請您往前頭用,老爺要同您說說話呢。”
周瀲吩咐清松將人扶了,神色和悅,“周瀲記下了。”
“煩勞周伯,替我謝過父親掛懷。”
待送走了人,進了室內,周瀲很輕地吐出一口氣,方才面上的幾分笑意倏忽褪去,半點不剩。
清松在一旁候著,看在眼裡,心中原本帶出的雀躍也不由得散了幾分,猶猶豫豫問道,“少爺……您不想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