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分別前夕(1 / 2)

姜沃正式離開長安之前的一日,媚娘特意空出了一個下午。

兩人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隔著矮榻上的一張四四方方的如意雕花小几,對坐在窗邊。

宮人盡數屏退,院中一片安靜。

媚娘斜斜倚在一個裝滿了蕎麥殼的枕上,稍微一挪動,便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是曜初送來的。

前日曜初從鄭國渠回來後,跟著嘉禾親自去了一趟司農寺,討教了許多與蕎麥有關的農事。之後還取了些蕎麥殼,很快令宮人做了數個靠枕,帝后處,東宮太子處,其餘弟妹處都送了一對。

尤其是皇帝處,曜初是自行抱著兩個金黃色的靠枕去送的:“女兒去尚藥局問過了,蕎麥殼可明目、清腦。常枕可透氣安神,倒是正對父皇的症候。”

“只是此為粗物,這才無人敢做了御用之物。”

吃蕎麥在此時,是標準的吃苦事,宮中一年只做一次的那種苦——每年夏孟月,太常寺會奏請皇帝,專門挑一日嘗麥(蕎麥)菽(豆類)等‘粗食’,以示見民之苦。

再不就是發生地震、水旱、日食等異象和災禍時,天子減膳食示於天。

比如現在。

自年後,明確今歲有旱以來,自皇帝起到各署衙的公廚,均是減膳一半。

皇帝接過女兒送的蕎麥枕欣慰道:“曜初有心了。”

不過見蕎麥枕,皇帝又想起太子來:“朕聽聞太子改了東宮飲食,均是粗茶淡飯,甚至菽水藜藿。”

所謂菽水藜藿,便是豆苗、野菜等物。

任誰聽了,都得讚一聲太子與民同苦之心。

曜初亦含笑:“兄長心念百姓之苦。”

皇帝想了想卻道:“罷了,心念也不只在這上頭。曜初若去東宮,就勸勸弘兒,他吃不慣那些東西,別一直吃了,倒是把自己身體折騰壞了。”

待今歲關中若真糧收不佳,需朝廷賑災,皇帝還準備讓太子出去賑災呢。

別這時候吃粗糧先給自己吃病了。

曜初俱應了:“父皇不必擔憂,我去勸兄長。”

之後才跟皇帝說起,她在鄭國渠旁買了個小女孩的事兒。聽聞民間已然有百姓恐慌的開始賣兒賣女,皇帝不免抬手按了按眉心。

只要不是昏君,哪一個帝王聽到這種事,都不會展顏。

曜初就道:“父皇,這事兒能交給我嗎?”

皇帝也沒多想,畢竟每年冬天,這京中也多有王妃誥命在廟裡設個施粥之所,亦或是往善嬰堂內捐些糧米銀錢,又算是救濟百姓,又算是給自己攢陰德。

於是只頷首道:“曜初也長大了,有此善心就去做吧。”

曜初笑應:“既如此,我再請長樂姑母她們一起。”

皇帝不免更覺得女兒有事兒也都能想到長輩,果然是長大了。

*

皇帝是覺得女兒長大了,而媚娘則敏銳察覺到曜初有些變了。

“出門一趟長見識,倒像是一下子沉斂了許多。”

姜沃笑著往棋盤上擺棋子道:“是啊,這回我走的才放心。”

話音剛落,她那才準備落子的手就被媚娘拍了一下,以至於她指尖的棋都放歪了。

姜沃:?

媚娘道:“這話說的不吉利。什麼叫走的放心?”說著還握著她的手腕去敲了敲木頭。

而這一握,媚娘感覺到她腕上空空如也,就又伸入她袖子裡摸索了一下問道:“這一病過後,怎麼佛珠道珠都不帶了?”

雖說原本媚娘對姜沃‘輪換攢功德’一事也不甚苟同,但後來想想,有就比沒有強。

就像宮中三清殿和佛堂都有一般,主打就是一個禮多神不怪。

此時媚娘將自己帶著的七寶佛珠遞給姜沃,鳳目凝神,第不知道多少回地囑咐道:“一切以自身安危為要,知道嗎?”

在有些州縣,某些家族號稱土皇帝,絕不是戲稱。

“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你自明白,你身邊能帶的親衛到底有限,能用的的人也有限。”

姜沃也再次頷首保證,該剛的時候正面請尚方寶劍,敵方勢力太強大的時候……就告狀。

說來,她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出門了——

自從上回解鎖權力之籌獲取方式四‘上位者的唯一託付’,又有‘代天巡事’的巡按使一職,姜沃是再次攢了一大筆籌子,一下子寬裕起來。

不,甚至可以說,過上了以前沒想過的富裕日子。

畢竟之前那些年,姜沃其實一直處於‘入不敷出’的階段:都是先看中了很想買很需要的指南,然後開始‘葛朗臺式’攢籌子。比如為了《農作物的活點地圖》和《航海術》,她真是攢了好幾年,期間哪怕遇到什麼事兒,也什麼都不捨得買。

更別說拿籌子去算吉凶了,這都靠她師門專長搞定了。

後來那些年攢下的家底,又很有指向性地用在了曜初的教育,以及城建署和兵書上。

而現在,是姜沃第一次面對手有餘糧,卻還沒想好買什麼指南的局面。

說來心酸,這簡直就像是飢一頓飽一頓勉強餬口的人,忽然被扔進食肆,看著流水牌可以選菜了,一時竟然有些不知道該選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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