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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意之垂眸,先生說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當初曉得要結親時,她就著人悄悄兒地去打聽過這個高澗的為人,高澗私底下的殘酷暴虐她也曉得。但這婚事本就是為了讓柳家和高家捆綁在一條繩子上,又哪裡會因高澗並非良人就能退親的?

她強笑著抽回了自家的手,對劉夫人勉強笑道:“太太莫要擔憂,外邊兒的話也都不盡信得,傳來傳去真的也能傳成假的,假的也能傳成真的。且不說那人不一定就如傳言所說,即便是真的,有老爺太太、有整個柳家為我撐腰,他也不敢對我不好。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太太不必擔憂。”

劉夫人嘆了口氣,卻曉得再不能說什麼。畢竟,這是柳明源親自定下的婚事,明日就是吉日,已經無可轉寰。她將一杯酒遞給柳意之,自己亦端起一杯道:“先不說這些,咱們且喝一杯。”

柳意之不疑有它,仰脖子便將一杯酒嚥下了肚。只是酒將將才下肚,她便覺著渾身燥熱不說,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什麼緊緊地扯住要絞碎一般。說不出來的疼讓她晶瑩剔透的臉汗如雨下,小巧玲瓏的五官亦變得扭曲。

柳意之看不清劉夫人的神情,她本已盤算好了,明日就在花轎中自裁而亡的。到底是誰這般看不得她,竟用那般烈性的□□鴆害她?是劉夫人還是她身邊的人?又或者,是她的庶妹柳意如?是打算先害死她,再讓柳意如頂她的名兒嫁給高澗?

她疼得伏在桌子上,一把將桌上的酒壺並那盞油汪汪的燈掃在了地上。當火光起來之時,劉夫人本想扶住柳意之,而柳意之卻一把將她揮開,踉蹌間她七竅流血倒地而亡。火光流竄著捲上了她的衣袍,劉夫人一時間愣住沒走開,就看著柳意之被火光吞噬,看著火舌舔上她的衣裙……

“姑娘,醒醒。姑娘,姑娘……”聲音由小到大,由模糊變得清晰傳入柳意之的耳朵。

柳意之睜開眼時只見眼前掛著一頂煙青色紗帳,紗帳前一張尚且稚嫩的臉上帶著焦急,她正在喚她。

是紅香。紅香比柳意之大了四歲,和十一歲的玲瓏一樣,是柳意之的伴讀丫鬟。

綠玉館稍大一些的丫鬟也才十三歲,最大的是伺候柳意之起居的閒夢,今年已經十四歲。眼下柳意之醒來,閒夢便將紗帳用掛鉤劃住對著柳意之笑道:“姑娘流了一頭的汗,可是做噩夢了?”

柳意之起身,回想夢中種種,卻記不大清楚了。好像是一個女子傾慕她的先生在嫁人之前和她的先生做了一樁頂親密的事後,被人鴆害了。

她起身吩咐道:“我流了滿身的汗須得洗洗,備下熱水,裡頭多撒些花瓣。”前兒西席家慈生病辭了館,柳明源昨日裡說又請了一個西席先生,讓她去見見。柳意之想著自己渾身的汗,恐這般去了不恭。

紅香曉得自家姑娘愛潔,也不多說什麼,只含笑應了就下去吩咐小丫頭子們婆子們燒水的燒水,備花瓣的備花瓣,拿香胰子的拿香胰子。

此時的紅香看上去一團孩氣,她伺候柳意之理好衣裳就笑道:“姑娘夢見什麼好玩的了?”

柳意之搖頭看向窗外的那株芭蕉道:“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這個中就裡又有誰能說得清的?只是夢裡頭的那些個傷心和絕望,甚至是痛苦的情緒仍舊壓在她的心頭,叫她有些悶悶的。

洗過澡後,柳意之和往常一樣,午歇半個時辰起來就站在床下練一個時辰的字,再看兩個時辰的書。不是別的書,只是平常的四書五經並司馬遷《史記》、五代史、《舊唐書》、《資治通鑑》等。

柳意之年紀小,今年將將才七歲。因她三歲開蒙,四歲就將四五千字了熟於胸,故而這些書她也看得,只是一知半解不甚通透。照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孩兒家是不該念這麼多的書的。但柳家本是書香門第,柳家人皆以文才而得名,故而柳家的女兒皆是充作男兒養的。讓柳家的女子唸書,說起來還是柳家的祖訓。

柳家的祖宗想得通透:柳家本是詩書翰墨之族,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正所謂樹大招風,若是女子因為不識字不念書胸中沒有丘壑,遇到點子事情的時候只能乾瞪眼抹眼淚不能舉事化險為夷。更兼女兒家嫁出去就是要為家族謀利益,若是她們心裡沒點子成算,要謀點什麼事情也沒有手段,只怕是要幫倒忙的。

柳明源秉承家風,沒讓柳家嫡支嫡脈的子女上那學生良莠不齊的族學,而是專為大房和二房的孩子們請了西席先生來府上。

柳意之將將練了半個時辰衛夫人的簪花小楷,便有丫鬟前來請她道:“老爺請大姑娘去會客廳裡拜見新來的西席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先生

柳意之帶著紅香和玲瓏兩個就往會客廳去。一路上丫鬟見了柳意之都自發地給她見禮,半點子閒話都不敢說的。

在她三歲那年,她的生身母親孟夫人因生柳玦難產而亡。那時府裡的人都猜說,這個原本就太過沉靜不會撒嬌的嫡長女不曉得能不能長得大。也是她自家的造化,柳明源三年後,也就是柳意之六歲那年娶了劉夫人做續絃兒。

如今一年過去,劉夫人對柳意之視如己出,從來不對她大聲說話兒。在吃穿用度上,更是處處為她著想。故而即便她父親對孩子們皆不大上心、她又沒有親孃在世,旁人也不敢有半點慢待於她。

劉夫人和柳意之兩個熟慣了些個之後,便和她道:“好孩子,我曉得你是個聰慧的,什麼學問道理到了你這裡都是極便宜的。只是有一點須要記住。木獨秀於林,風必摧之。萬事皆不可出頭,只求無功無過便可。即便你有才華,也萬萬不可顯山露水。世家名門嫁女兒,皆是為了家族盤算的,半點子不由人。若是將來獨你辦事最妥貼為人最有才藝,將來必定就是進宮這條路子。那宮裡的牆都用染了人血的磚砌成的,每一根椽子上邊兒都不曉得吊死過幾十條人命,就連裡頭的人喝的井水都是泡過死屍的。”

故而,柳家人為甚要請顯達之士來為府中孩子授業解惑?為的就是要將柳家人都教成會與人相與、會審時度勢有手段的人。

男人要靠學問裝門面充裡子,要手段和官場上那些個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勢,每回官家殯天立新帝的時候官場都要經歷一番腥風血雨,全族人的興衰榮辱就看站隊正確與否。

女人非但要和家裡的主母習學管家管鋪子的本事,還要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學問和手段都要拿得出手。更別提什麼德容婦工。倒是有一點好,柳家沒有那女兒家必定要會針線活兒的規矩。不過是請外頭有名的針線娘子隨便教教,過得去便行。柳家的女兒這個教法,為的也是叫她們出息好進宮爭寵,或者嫁進了夫家能站穩腳跟,有個甚麼事能和孃家通風報信好一個鼻孔出氣。

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兒,著名的書香門第柳家才能歷經數朝傳承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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