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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過雪心口悶地一絞,下意識望向岑倚風,不料正撞上他的目光,唇角似笑非笑,不無譏誚。

“二姐那是吃的少,今後多補補就好了,二姐剛才可是沒瞧見,大哥帶給爹爹好大的一根百年雪參呢。”岑湘侑興奮得手舞足蹈。

岑海平在韶州是赫赫有名的巨賈,生意從商貿擴充套件到各個行業,小到茶樓香鋪大到綢緞莊錢莊,韶州處處都有岑家的產業。

當初岑海平病得讓人措手不及,諾大家業全部交由岑倚風一人主理,岑倚風自幼便隨父親學習營商,岑海平病重時,他尚未弱冠,卻可以獨當一面,把家業處理得井井有條,叫門下的各行管事刮目相看,使岑家在面對危機時依舊基業穩固,不曾動搖。

岑海平雖是商賈出身,但家財萬貫,地位身份絕非等同普通的商旅之家,況且還是處在並不富饒的韶州,作為第一大商,據說岑門府邸的貴派奢華絲毫不遜於韶州光王的王府,那些名門世族更不敢將岑家人小瞧。

此次岑倚風因生意上的事出了兩月之久的遠門,回來帶了不少禮物,儘管岑門人丁並不興旺,但岑倚風對自己的幾個庶弟庶妹從沒虧待過,吩咐貼身隨侍江軻將禮物拿來。

潘姨娘是個極其念舊的人,這回岑倚風途經她的家鄉,買了一些特產和一盒靈芝給她,引得潘姨娘欣喜之餘又感概萬千。

岑紹良從江軻手中接過幾本醫理書籍,全是市面上買不到的,眼睛亮得像在對著金子發光,一連幾聲道:“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潘姨娘教訓道:“你大哥生意上事務繁多,你也不想著替你大哥分擔一點。”

岑紹良立馬露出煩厭的神情。

岑倚風倒是笑了:“紹良還年輕,趁著這會兒做些自己喜歡的事,過幾年再幫忙也不遲。”

潘姨娘也是心裡著急,她丫鬟出身,又比不過三姨娘能得到岑海平的萬般寵愛,這些年一直過著低三下四的日子,只盼著兒子能有出息,可惜也是隨了她這般懦弱的性子,人家岑倚風打小就隨父四處遊歷,他卻喜歡窩在家裡看書重或是捯飭後院的藥圃,難怪岑海平對他瞧不上眼。如今岑海平臥病在床,家裡的瑣碎事務雖交由她打理,但在大事上,還得由岑倚風定奪才行,日後他再娶了妻室,只怕更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了。

不過聽岑倚風方才之言,倒沒有獨攬大權的意思,潘姨娘才略略放下心。

遞給岑過雪與岑湘侑的是兩個錦盒,開啟來正是螺子黛,這螺子黛價值千金,用它來畫眉亦是非富即貴之家,光是每月花銷就要上千銀兩,加上那些雲蒸霞蔚一樣的綾羅絲綢,岑湘侑天生愛美,自然笑得合不攏嘴,甜甜出聲:“謝謝大哥。”

她轉向岑過雪,笑靨如花道:“二姐,你的眉毛生得好,再經它一畫,笑不笑都是傾城傾國了。”

原本岑過雪看這些跟看石頭木雕沒什麼兩樣,結果反倒被她這一句給逗笑了,然而察覺到對面岑倚風冷冷的目光,那笑意彷彿雲現一瞬,迅速從她臉上隱去。

“下月初八博陽侯做壽,今早侯府家丁已經將請柬送來了。”岑倚風用銀匙挑了一口碗裡的燕窩,淡淡落下句。

每年由韶州貴族舉辦的社交活動,都絕少不了岑家,而這一次博陽侯的六十大壽,必定熱鬧非凡,岑倚風如此說,表示是可以帶女眷去,他尚未娶妻,眼下只有兩個妹妹。

“我留下來照顧老爺。”潘姨娘一向自知,面對那些名媛貴婦,她一名妾室,恐怕去了也是惹人嘲笑。

岑紹良不感興趣,悶悶道:“我也不去。”

潘姨娘著急:“你平日不替你大哥分憂便罷了,如今侯府都派人發來請柬,你總該隨你大哥出去見見世面,難不成想把自己一輩子圈死在屋裡?”

岑紹良被她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岑倚風不緊不慢地道:“去去也好。”

比起潘姨娘,岑紹良反倒更聽他這位大哥的話,這才答應下來。

“下月初八,算算也就十來天了,得趕緊送到萊繡莊制新衣裳呢。”也只有岑湘侑歡呼雀躍,“二姐,一會兒我們去選花樣好不好?”

“我……”岑過雪吞吞吐吐地講,“我也想留下來照顧爹爹。”

“有潘姨娘就夠了。”岑倚風風輕雲淡地便拒絕掉她的請求。

岑過雪聞言一陣失落,不敢再堅持。

風起無情恨3

早膳用到將盡時,家僕報李沅已在書房候著了,這人年逾三旬,自岑倚風接管家業後一直追隨至今,目前主管韶州的賬房,是岑倚風身邊最得力信任的人。

岑倚風起身去了書房,岑過雪用過膳也趕緊離開,她沒有直接回花箋居,而是前往岑海平的居所靜仁院,她有晨昏定省的習慣,因這回起晚,怕岑倚風生氣才會先去的廳堂。經過琴瑟庭時,看著滿園綻如霞裹彤雲的芍藥花,岑過雪居然靜靜地發了一陣子呆,記得母親生前最喜芍藥花,岑海平為此單獨闢出一個小園,還取名為“琴瑟庭”,那時岑海平執著母親的手,在廊下看花,情深意摯地吟出一句“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母親在他懷中羞紅了臉,那一笑,卻勝過庭中所有奼紫嫣紅,如許動人。

甫一進屋,藥味就像濃煙一樣滾入鼻尖,岑海平剛剛服完藥,家僕欠個身,端著藥碗退下,岑過雪舉步至床畔,總覺得父親的樣子一日老似一日,母親離逝後,彷彿也帶走了他的活力與健康。

“爹爹。”她輕音呼喚。

岑海平睜開眼,光照下有些昏眊,只見床前有張玉潔無疵的麗顏,他直愣愣盯了半晌,眸底倏然湧出一道強烈的熾熱,歡喜無措地講:“僖僖,你來了啊……”

岑過雪聽得心酸,岑海平經常對著她喊出孃親的閨名:“爹爹,我是過雪。”

“過雪?”岑海平顯然神智不大清楚,又仔細瞅了瞅她才覺出不同,眉宇間擰起一條條蒼老的皺紋,有如錯綜盤延的虯枝,只是問,“僖僖呢?”

岑過雪忍住一口酸澀:“爹爹,孃親她在三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岑海平呆了兩呆,繼而動怒:“胡說,僖僖還說要給我生個兒子呢!”

母親後來懷有身孕,岑海平高興得幾乎發狂,對她視若拱璧,呵護備至,岑過雪記得那時身懷六甲母親坐在窗前,輕輕撫著隆起的小腹,對她一字一句地講:“過雪,如今那個女人死了,我一定得為你爹生個兒子,只有這樣子,咱們才能在岑家徹底站穩腳跟,日後岑家的一切,就都屬於咱們了。”

母親的聲音素來溫祥柔婉,總是帶著一點點軟弱無力,好似一揉即碎的雪絨花,惹人莫名堪憐,然而那一刻,卻是岑過雪從未聽過的狠厲毒絕。

她並不清楚母親心中的打算,只知道母親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她與五妹好,不會再像曾前那樣吃苦受罪。

岑海平稍後彷彿又明白過來,嘴裡喃喃自語:“是啊,她是去了,她是去了……僖僖她,是真的不會回來了……”說罷抱起枕邊的一個玉匣,嗚咽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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