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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岑倚風。

他站在門口,粗重而急促地喘息,一雙黑眸閃爍著恍如來自幽冥地獄的火光,被那樣的眼神凝望,讓人只覺被拖入無盡無盡的夢魘之中。

周圍靜得可怕,彷彿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其餘什麼都聽不到。

過雪心臟砰砰亂動,不明所以地站起來:“怎麼了……”

岑倚風是近乎絕望一般的暴怒,衝上前,一把扯住她的頭髮,將她的頭拉得向後仰去。

過雪痛得幾乎尖叫,可當對上他猙裂般血淋淋一樣的眸子,所蘊藏的驚世駭痛,直如劈天蓋地的閃電,把她從頭到腳貫穿,一時間,喉嚨像咔著無數碎小的沙礫,變得格外艱澀,已難發出聲音。

“谷過雪,你好、你好得很……”岑倚風絕美的臉龐微微逼近,笑意裡,分明含著扭曲,癲狂,“我問你,你為什麼要瞞我?”

過雪頭皮都快被他扯下來了,兩顆大大的淚珠,懸而未落地掛在眸角,渾身只在篩糠似的顫慄:“什麼……”

岑倚風目光瞬也不瞬:“我只問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過雪腦子裡麻亂一團,越是著急思付,越是空茫茫地一片,搖搖頭:“沒有。”

“是嗎……”岑倚風微笑,可眸底迸射出的一點熾光,卻彷彿熊熊烈焰,足以席捲天地一切,焚燒殆盡。

他從袖口掏出一枚黃紙藥包,狠狠丟在地上:“那你說,這個是什麼?”

見著那包東西,過雪花容失色,想不明怎麼會在他手上,她明明、明明藏在……下意識去瞧床頭的小櫃,可又被岑倚風狠勁扳過來。

“怎麼樣,你現在承不承認?”到了方才那般地步,她居然還想騙他,岑倚風雙目一片通紅,藏著難喻的傷心欲絕,“如果不是冬袖有所察覺,發現了這包東西,你還想瞞我到何時?你說,你想把我的孩子怎樣?!”

他字字句句,好比焦雷炸響在耳畔,過雪懵了一般,嘴裡喃喃念道:“孩子……”

岑倚風見她還在裝傻,嘴角唯剩冷笑:“如果不是有了孩子,你為什麼要偷偷摸摸準備這包藥?你若是敢……你若是敢……”他顯然怒到了極處,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我的孩子……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殺了你……”

過雪這才一顫,終於忍不住,掩面啜泣:“我沒有,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我的日子一直沒有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岑倚風眼含痛楚:“那你為何不跟我說?”

“我該怎麼說,我怎麼能說出口,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該有的,我從來沒想過會出這種事,他、他……”過雪情緒激動,哭得梨花帶雨,幾乎語無倫次了。

哪料岑倚風摳緊她的雙肩,竟然斬釘截鐵道:“那就生下來!”

過雪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我怎麼可能生你的孩子。”

話音甫落,岑倚風好比被驚雷劈中,眼神呆滯,臉容白到透明,似那天涯之外的一彎悽月,白中透冷,慘慘淡淡。

他就像受到某種重創,身子明顯一震,迸出青筋的手指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後緩緩放開過雪,踉蹌著退後兩步,一搖一晃,恍若扯線木偶。

眸底的憤怒之意,宛如岸邊退潮的海水慢慢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種空洞絕望。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是這麼想的……”他恍然大悟似的,呢喃低語,隨即薄薄優美的唇,勾起一道詭異弧線,咯咯發笑。

過雪內心混亂不堪,細睫掩落時,凝聚眸中的無數顆淚珠,再也蘊藏不住,簌簌滾落腮邊,水光映襯著那張臉龐,是種晶瑩剔透的白:“如果被人知道,不止我,還有這個孩子,日後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她從來沒在乎過他,亦不會在乎這個孩子。

哪怕是她身上的一塊肉,她也會當做毒瘤,毫不留情地剜掉。

岑倚風趨前一下子拎起她的衣襟,過雪不由自主地踮起腳尖,整個人輕得好似紙片一樣,憑空微微晃動著,彷彿一不留神,就會被風颳走了。

岑倚風狠狠瞪著她,與她近在咫尺地對視,一字一句,就像削肢斷骨的血刃,一點點割著她的肉:“我先告訴你,如果你敢揹著我擅自對這個孩子怎樣……谷過雪,我絕饒不了你!”

他眸中一點灼黑,幾乎將人的靈魂吸入潭淵深處,令過雪完全不能動彈,爾後岑倚風猛地一推將她甩開,過雪倒向桌沿,碰碎了那個孔雀綠釉花瓶,檀木圓桌受到一方重力微斜,過雪也順著跌倒在地。

岑倚風早已轉身,滿腔怒意地朝門口走去:“大夫請來了沒有?”

冬袖從角落裡出現,平平板板地回答:“已經派人去請,只怕這就該到了。”

岑倚風攥緊雙拳,心中煩惱無限,想到過雪在裡面,又不肯進屋,只好在門前踅來踅去。

不久,葛大夫終於趕到,此人深槽醫理,可謂歧黃妙手,因之前有了岑倚風的吩咐,這一道上被家廝安排得掩人耳目,進的岑府後門,又抄小道,待葛大夫走進花箋居,岑倚風正坐在前廳的梨花木椅上,視線一直死死盯著內室前那簾鑲珠紗帷。

當他省回神,忙起身相迎:“葛大夫。”

葛大夫見多識廣,知道這些名門富室的規矩一向多癖,路上也沒有多問多疑,只是拱手微微一禮,岑倚風顯然著急,未曾多言,便讓冬袖掀開紗帷,請對方入內。

葛大夫進去後,岑倚風卻是站在簾外呆呆杵了良久,才又重新坐回椅位上,隨手握住茶盞,卻沒喝,只是死死攥緊,像是貫注了全部的力,恨不得攥成齏粉……那種感覺,就彷彿當年母親臨終前的最後一刻,他只能守在旁邊,無助、驚惶、恐懼,眼睜睜的無能為力……可是現在,如果她真的懷了他的孩子,那麼他無論如何,即使拼盡所有,也一定要讓這個孩子平安誕下來,哪怕她不愛他,哪怕她不喜歡這個孩子,但只要她肯生下來,什麼條件他都答應她……

替過雪診過脈,葛大夫拎著藥箱出來,寫下的藥方已經交給冬袖。

岑倚風一個箭步衝上前:“怎麼樣?她……她……”她”了半晌,最後反倒欲言又止。

葛大夫見他薄唇緊抿,神情凝重,目光更是盯得人頭皮發麻,當下只感迷惑重重,一揖道:“二姑娘因是自幼體虛,外加天氣寒涼,前幾日小病後又飲食不妥,以致寒氣鬱結,神衰血虧,脾胃也極其不適……”

他有條不紊地說出一連串話語,卻句句不入重點,岑倚風眉宇越皺越緊,陷下一條深痕,似月光投落在孤壁的倒影,直至話畢,方問:“沒了?”

葛大夫本已說完,但被岑倚風這樣一問,反倒一懵。

岑倚風才想到這般不可告人的陰私之事,或許對方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啟齒,便沉下聲道:“這裡沒有外人,有什麼話,先生但說無妨。”

葛大夫有點丈二和尚摸不頭腦,以為他是身為兄長,對妹妹格外擔憂愛護,語氣不禁帶出幾許安撫之意:“還請少主放心,二姑娘身子並無大礙,調養幾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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