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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倚風聞言震動,再對著葛大夫察言觀色,不見半點可疑之處,這才明悟,原來過雪並沒懷有身孕,一切不過是場誤會罷了。

送走對方,岑倚風原地躊躇片刻,方掀簾徑自而入。

過雪正倚著床頭,不知是不是冷的緣故,下半身被錦被蓋得嚴嚴實實,輕微打著哆嗦。

岑倚風冷笑:“原來只是庸人自擾,得知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過雪略偏過了臉來,鬢側幾綹烏絲鬆散垂落,襯著臉上愈發沒有血色。

岑倚風心中一絲異動,卻說不出原因,面無表情道:“不過我今天說的話,你最好都記清楚了,否則別怪我到時候翻臉無情。”

過雪咬著發乾的唇瓣,吐字弱如蚊蚋,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

岑倚風懶得再理會她,轉身欲離,經過那張檀木圓桌時,眼波不經意往地面一掃,卻見破碎的孔雀綠釉花瓶殘片上,居然殘留著斑斑血跡。

一剎間,他仿若萬箭穿心,僵著身立在原地,腦際某個念頭一閃而過,繼而轟隆一響,迅速轉身,疾奔向床邊。

過雪見他發狂似的衝過來,以為又要懲治自己,嚇得像雛鳥瑟瑟顫慄,哪知岑倚風一把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被褥,眸光似那鋒利的刀,要把她從裡到外剖了開,仔仔細細地檢查著身體每一處,接著過雪被他翻過身,只見裙裳上早染開一片血漬。

岑倚風睚呲欲裂,掀開襦裙,那條白皙如玉的右腿小腹上,清晰浮現出數道被碎片割深的血口。

他全身痙攣地抽搐一下,立即朝冬袖大嚷:“去把葛大夫找回來,快點把葛大夫找回來——”然後坐在床邊,顫顫抖抖地伸出手。

過雪聲音充滿恐懼:“不要碰……”

岑倚風知道她是怕他弄痛傷口,才停止下動作。然而這一切,全是他親手造成的,是他推開她,是他害她撞碎花瓶跌倒地上,以致被殘片扎破了腿,可是他居然不曾留意到!

“為什麼不說?啊?為什麼不說?!”他大喊,目光急得像著了火,卻又痛如刀絞。

之前他發了那樣大的脾氣,她太害怕,害怕自己又惹出麻煩,害怕自己又招他不高興,她不敢說,哪怕腿上受了傷,也只想著等他先離開。

但方才聽他這般憤吼,那滿腹的酸楚委屈,好似洪水破閘一般,一股腦湧入腦頂,終於讓過雪潸然淚下,可她在他面前即使哭起來,也是低低弱弱,若泣若無,像只失去母兔的幼崽,無助可憐到了極處。

岑倚風再抑制不住,將她抱在懷裡。

“對不起……”過去一會兒,他終於開口,雙眼通紅,嗓子乾啞得都似破了。然後低下頭,用唇吻著她嬌靨上的淚,一下一下,仔仔細細地吻著,彷彿那是彌足珍貴的珍珠,不肯遺漏一滴,他的唇那麼燙,吻上來,帶著火烙般的痛感,晶瑩剔透的淚珠,很快就被融化了。

過雪只是縮在他懷中,不敢動彈。

岑倚風闔上眼,用下頷抵住她的頭頂,艱澀無比地啟唇:“這次,是我不對……我……我不該……發……那麼大的脾氣,我當時……真的是氣的糊塗了……”

她寧願忍著傷痛,也不肯將事實告訴他,岑倚風只覺有種快瘋掉的感覺,無法想象下一次她再因受傷而隱瞞自己,他會怕成哪樣。

“你答應我,這樣的事……今後都不可再瞞我。”

過雪從沒見過他這般認真的表情,一時心裡混亂一團,也理不出個頭緒,只是吸著鼻子,默默頷首。

不久,葛大夫終於趕了回來,替過雪檢查傷口,上藥包紮,吩咐近來最好不要隨意下床走動。

晚上,過雪留在自己的房間用膳,也吃不下什麼東西,簡單用了點雞絲湯麵,就被冬袖伺候著睡下了。

這次岑倚風特意吩咐,因怕過雪夜裡有所不適,讓冬袖守在床邊貼身照料。

深夜朔風瑟瑟,吹得窗欞吱呀吱呀作響,好似小孩子在嗚咽哭泣一般,連月亮都是慘慘淡淡地一點子白印,懸於黑穹,彷彿菸灰化成的胭脂扣。

過雪半夜翻個身,正好撞到腿腹上的傷,“唔”地一聲痛醒,剛睜開眼,旁邊已經有人握住她的手。

“怎麼了?”岑倚風慌慌張張地問。

過雪睡眼惺忪,像做夢一樣地望著他,喚了聲:“哥哥……”

岑倚風揩去她額頭一把冷汗:“哪裡不舒服?”

過雪搖搖頭,不清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有些含糊不清地道:“疼……”

岑倚風想了想,搭了兩層軟墊置在她腳下,然後將那條右腿輕輕架在上面,這樣即使平躺著,也能儘量避免觸及被繃帶綁住的傷口。但又怕她夜裡翻身亂動,岑倚風索性褪掉鞋子,躺在旁邊。

過雪以為他要做什麼,本能地害怕起來,往內側縮了縮,岑倚風胳膊繞過她的頭頂,將她輕輕攬在懷裡:“好了,睡吧……”

過雪滿臉迷茫,瞪著一雙又大又黑的眸子,昏暗間,宛若黑亮的琉璃水晶,分外惹人堪憐。

岑倚風情不自禁,低頭淺淺吻過她的唇,是月色在花陰間的流連,更甚一種寵溺。

過雪半邊臉貼上他平坦堅實的胸口,男子溫熱的氣息縈繞而來,彷彿能驅散一切嚴寒的爐火,燒得她臉頰微微發燙,那衣襟繡袍被名貴的薰香醺得幽馥,絲絲縷縷,拂過鼻端,好似髮梢的糾纏,迷離欲醉。

過雪終於闔目睡去,微蜷著身,窩在臂彎裡,模樣就像未滿足月的小小嬰兒,偶爾翻動身,岑倚風便仔細留意著她受傷的右腿,伸手重新蓋好從她身上滑落的錦毯,黑夜裡,他的臉有如藏在霧裡,是恍惚不清的溫柔。

痴情亦痴狂2

上回葛大夫診脈的時候,該問的過雪也都問了,原是血虧鬱寒,以致月信不準,食慾不振隱隱泛嘔,也不過是焦慮過甚,心理作用,服下調理身子的藥湯,很快便有了動靜,到底虛驚一場。

因腿傷緣故,過雪一直呆在花箋居,極少下地,白天裡基本見不到岑倚風人影,唯獨到了夜半時分,他才會出現身邊,卻不若以往對她百般折磨,只是靜靜摟著她入眠。

時光轉眼,迎來今冬第一場大雪,扯絮撕棉地飄了三日,直至雪霽初晴,推開軒窗,整座庭園彷彿鑲上了璀璨的水晶裝幀,白燦燦亮閃閃地一片,銀光雪條壓著樹枝蟠蜿交錯,好似掛了一溜琉璃燈,陽光下閃爍生輝。

過雪被眼前美景吸引,足足站了半晌功夫,臉蛋都紅彤彤的,倒似多搽了胭脂水粉一般,憑添幾分豔麗。

冬袖趕緊替她披上斗篷,合嚴窗扇:“這一大早的,姑娘可別受了風寒。”

其實上回發現藥包的事,過雪也無從怪她,畢竟心裡早該清楚,她是岑倚風手底的人,要怪就該怪自己粗心大意,否則怎會如此輕而易舉就被人發現了去。

腿傷養好後,她又要每日前往東儀堂用膳,冬袖繫緊她頸下的絲絛,又將銀鎏吉祥八寶手爐揣在她懷裡,才掀開簾子,扶她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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