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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軻旋即扶她起身,從侍僕手中取過一件黑緞披風罩在她身上,裹得嚴嚴實實,過雪低著頭,肩膀一顫一顫的,彷彿有點喘不上氣,又彷彿在低低的啜泣,髮絲間還夾雜著幾根乾草,那份狼狽悽楚,令人看了簡直心碎。

“二小姐受委屈了。”江軻輕輕嘆口氣。

過雪聽到這句,眼淚不知怎麼就迸了出來,聲音有些飄虛地問:“哥哥呢?”

江軻表情意外,連忙回答:“是少主命屬下來找二小姐的。”

過雪目光往他背後的人影掃了一下,或許都覺得陌生,垂首默不作聲。

這時眾人讓開,一名拄著柺杖的老叟從中步出,年逾六旬,骨瘦身短,但目露精芒,精神抖擻,周圍手下對他的態度皆畢恭畢敬。

老叟瞅了一眼過雪,沉聲道:“岑小姐平安無恙就好,我們碧海幫大都人等雖出身綠林,但本幫的規矩,從不對弱女婦孺出手,這等卑鄙低劣的行徑,老朽絕不坐視不理,他們二人違背幫規,必受嚴懲。”

江軻道:“勞煩幫主這廂親自出馬,我們少主的意思,倘若二小姐少了一根頭髮,哪怕插手江湖之事,也定要叫這二人十倍奉還。”

幫主手撫銀髯,哈哈大笑兩聲:“少主膽量過人,老朽豈會讓這區區二人壞了咱們黑白兩道的關係,少主只要說一聲,老朽必會叫人把他們五花大綁送到府上去。”

江軻也笑了下:“少主留了話,改日一定請幫主喝茶。”

幫主客套道:“好說、好說。”

江軻不再多作耽擱,轉身朝過雪講:“二小姐,咱們走吧。”

過雪點點頭,緊緊跟隨在他身後,走出木屋,路邊停駐著一輛圍著黑幔的馬車,過雪登入車廂後,馬車便開始疾速飛馳。

她坐在廂內,始終悶悶不語,江軻溫言安撫:“二小姐此番受驚了。”

過雪抿了抿嘴,遲疑下,忍不住問:“到底是誰……”

江軻卻打斷她:“二小姐還請放心,一切交由我們處理就好,這件事外人並不知情,二小姐也就當做從未發生過。”

過雪一愣,抬頭怔怔看著他,江軻道:“二小姐先閉眼歇會兒吧,比及回府,我再叫醒您。”

車廂裡很溫暖,讓人久別重逢,連日來的驚嚇恐懼,終於在這一刻舒緩下來,過雪覺得疲倦萬分,彷彿有十年不曾合過眼睛,明明身體越來越暖,但內心總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她不禁闔上雙目,很快就意識朦朧了……

回府後,潘姨娘他們聞訊趕到前堂,潘姨娘幾乎泣不成聲,上前就抱住過雪:“謝天謝地,總算回來了……”岑邵良也眼圈紅紅的,岑湘侑站在原地,臉色慘白。

大家都很擔心她,滿屋迴盪著潘姨娘的哭聲,過雪只是呆呆的,任由對方抱著她又哭又訴,過去一會兒,過雪終於開口:“姨娘……您別擔心,我沒事的。”

潘姨娘方用帕子抹抹淚珠子,也不敢多問,嘴裡唸叨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過雪環顧四周,轉而又注視她,雙眸透著一點雨意迷濛:“哥哥呢?”

潘姨娘表情不自覺尷尬:“你大哥……他說去別府住幾天……不過過雪,你別亂想,你失蹤的這幾天,你大哥一直都很擔心你,費心費力地派人找你,這次多虧了你大哥才……”

過雪低下頭,後面的話沒再聽進去。

40相思難迴避1

她神情奄奄,似聽非聽,潘姨娘當她是受驚過度,畢竟遭遇到這樣的事,換做自己,只怕早嚇得哭天喊地了,便又安慰幾句,讓丫鬟趕緊攙扶著她回房休息。

過雪泡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熱水澡,全身浸在玫紅花瓣裡,熱氣蒸騰,幽芳沁肌,滲透五臟六腑,甚至呼吸都透出花的香氣來,就像江軻說的,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過,她要把自己從頭到腳洗滌乾淨,忘記應該忘記的事,忘記不該想的人。

過去將近一個多時辰,她泡在香湯裡沒有半點動靜,冬袖真怕她會昏睡過去,不時隔著屏風呼喚幾聲,最後過雪終於叫她進來更衣。

坐在鏡臺前,冬袖替她搓著一頭溼漉漉的烏雲長髮,過雪突如其來地問出一句:“哥哥是去緋鰈姑娘那裡了嗎?”

鏡中的她臉色霜白,表情呆滯,就像剛剛雕刻好的木頭娃娃,端坐著一動不動,彷彿剛才那句話不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一般。

冬袖遲疑下,回答道:“是。”

過雪沒說話。

等到冬袖離開,過雪將斷裂的白玉鐲平放在絹帕上,然後一點一點包裹好,放進抽屜的最裡層,她知道,她再也不會開啟看了。

晚上潘姨娘特意叫過雪到東儀堂用晚膳,膳餚十分豐盛,琳琅滿目,其實大多都不太合過雪的胃口,但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出事,潘姨娘在想方設法安慰自己,不免心存感激,也主動有說有笑。

“湘侑,湘侑。”

岑湘侑舉著玉箸,好似被人點中穴道一樣,一直對著飯桌發呆,直至潘姨娘連喚三聲,才扭過頭來。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潘姨娘總覺得她今晚有點精神恍惚。

岑湘侑聞言摸了摸臉,方反應過來她問什麼,有點結巴著回答:“沒、沒事。”見潘姨娘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審視,不禁把筷子往桌上一撂,起身道,“我吃飽了。”

潘姨娘驚詫:“我瞧你都沒動幾口,怎麼就飽了?”

岑湘侑也不理會她,面衝過雪他們講:“二姐,三哥,你們慢用,我先回去了。”領著貼身丫鬟離去。

潘姨娘臉色不好看,潘紹良趕緊從旁替她夾菜,過雪勸慰道:“四妹一直都是這個脾氣,姨娘別放在心上。”

潘姨娘尷尬地朝她笑了笑:“這孩子是打小被我給慣壞了,其實這些天她一直為你的事提心吊膽,如今看到你平安無恙,她這脾氣就又泛上來了。”

過雪笑得善解人意:“我知道的。”

日子平靜如常地過著,轉眼就是兩三天,平靜到過雪都以為那件事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她並沒有遭人劫質,並沒有人要害她,就像偶爾清晨醒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死掉了,但實際上沒有,一切不過是場夢。

事情被隱瞞的很好,嬰嬰那邊並不知情,過雪松口氣,其實她最怕嬰嬰替自己擔心,也不敢去看對方,她害怕一想到自己險些見不著嬰嬰時,就會忍不住哭出來。每天她在府裡所做的事不過是散散步,或是在窗下繡花逗鳥,那時天色入幕,一燈如豆,窗紙上映出她孤寂的影子,過雪穿針引線,想著今天、明天、一年、兩年、甚至十年……或許她這一輩子,便如同現在一樣,住在深苑閨閣,永遠過著這般孤獨又平淡無波的日子。

因此過雪萬萬沒有料到,江軻會到花箋居來找自己。

她開啟門後有點錯愕,因為打從江軻上次送她回府之後,一直沒再見著他的人影。

“二小姐請立即收拾一下,隨我去趟別府。”他說話言簡意賅,語氣卻透出不容人拒絕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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