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嫣卻有些坐立難安了,“也是我無能,該婉言規勸孃親的。”她手裡的人一走,藍姨娘就乾脆利落地將一批人手安排下去,頂替了那些人的差事。等人們回到府中,想再奪回差事,又要費一番周折。到底還是她之前小看了藍姨娘,竟不知她在府中培養了那麼多人,不知她隨時都能出手把持內宅。

“只是——”顧雲箏緩聲道出自己心頭疑惑,“管事、丫鬟出這府門容易,回來時恐怕就難了吧?”

章嫣聞言臉色微變,看向顧雲箏的時候,眼神變得慌亂起來。是啊,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節?她居然還想著人們回來時怎麼繼續當差。內宅已經被藍姨娘的人把持,那些丫鬟、管事媽媽走的時候容易,回來時誰給她們放行?說不定藍姨娘會請父親加派護衛,把她們當成亂闖內宅的閒雜人等打出去。

顧雲箏安撫道:“放心吧,你表哥有意幫你,才讓我走這一趟。”到此時她也看明白了,霍天北根本就不在意她在這兒說什麼做什麼,只要她在內宅逗留一段時間,別的事他會以她的名義安排。

章嫣身陷這種情形,不能像顧雲箏那樣樂觀。她那表哥到底是大男人,就算是幫她,也不過是暫解燃眉之急,日後他忙起來,甚至又奉命遠赴他鄉公幹,她與孃親不還是一樣處境堪憂麼?她神色鄭重地望著顧雲箏。

這位清麗優雅的表嫂,前幾日接手主持中饋,昨日為霍太夫人辦了五十大壽的生辰宴,沒有手段,沒有城府,是斷然不能成事的。她之前就篤定這些,所以見到表嫂的時候並不驚奇,也無審視之心。

他表哥有時特立獨行,什麼都不在乎。今日事,他儘可以把他東院或北城別院的管事媽媽帶來幫她,他卻特地回了一趟侯府,與表嫂一道返回來。這意味的,是他相信表嫂如果不作壁上觀的話,完全可以幫她一把。另一層意思,大抵就是希望表嫂與她常來常往。

想到這些,章嫣起身,恭敬行禮:“我沒經過什麼事,孃親一病更是方寸大亂,還請表嫂點撥幾句。”

顧雲箏連忙起身扶了章嫣,心裡卻是苦笑不已,她能點撥什麼啊?她前腳說了,霍天北興許後腳就給她拆臺。

正躊躇著說什麼的時候,有人並非無意卻給她解了圍——

在寢室服侍的一名丫鬟走出來,對章嫣道:“大小姐,夫人醒了,要和定遠侯夫人說說話。”

顧雲箏對章嫣一頷首,“我去陪舅母說說話。”

虛弱的章夫人正由丫鬟扶著坐起身來,看到顧雲箏,打量兩眼,漾出個虛弱無力的笑容,掙扎著要下地。

顧雲箏連忙上前阻攔,“舅母這是做什麼。”說著話,已拿過兩個大迎枕,墊在章夫人背後,扶著章夫人半臥著,手勢很是嫻熟。

章夫人笑著道謝。

顧雲箏坐在床畔,對著章夫人秀美的容顏、婉約的笑容,聞著她一度特別熟悉的藥草味道,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似被狠狠刺了一下。

“幸虧侯爺昨日大半夜過來,為我把脈開了方子,今日已覺得好多了。”章夫人又是感激又是不安,“總是拖累侯爺。”

顧雲箏只是笑了笑,不覺得自己可以代替霍天北說什麼話。

章夫人細細打量著顧雲箏,兩人這還是第二次相見。初次相見,是顧雲箏嫁入侯府認親的時候。那時候的顧雲箏,眼神像個孩子一樣,行事一板一眼,略顯木訥。今時再見,笑容親和,意態優雅,竟似脫胎換骨了一般。她很為霍天北高興,那孩子命途一直不順,有個賢內助是再好不過。

章嫣端著兩盞茶走進門來,親手送到顧雲箏手裡。看到章夫人,她眼中有了喜悅的光彩,“娘感覺好些沒有?”

章夫人的眼神變得分外柔軟,又滿含虧欠,“好多了,你別擔心了。”

章嫣轉身去打了熱水,將帕子浸在水中,撈出來擰了一把,“娘,擦擦臉。”又請顧雲箏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語氣輕快起來,“讓小廚房做了糕點,等會兒就送來了。”

顧雲箏笑著點頭。

章嫣坐到床邊,對章夫人道:“娘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我讓柳兒給您做了豌豆黃、鮮筍湯,等會兒你好歹吃一點兒。”

章夫人笑著攜了女兒的手,“好啊。”

章嫣明麗的容顏立時變得鮮活起來,“說話可要算數,不能敷衍我。”

章夫人的手抬起,輕輕將一縷發撥到章嫣耳後,“不會,我比你還盼著快些好起來。你只管好好兒陪你表嫂說說話,別隻顧著我,失了禮數。”

章嫣乖順地點一點頭,將茶盞端給章夫人,“這是參茶。”

顧雲箏看著這對母女相處的情形,記憶猝不及防地被拉回到往昔。

這樣的對話,她與母親說過多少次。

她也曾與章嫣一樣,看到母親綻放出笑容、肯多吃一點點東西就欣喜不已。只要在母親面前,就會放下所有煩惱只有笑臉,只說能讓母親高興的事。

她曾經那樣努力的照顧母親,努力的學習她一聽就頭疼的珠算、心算之類的事,只是為了當家掌權,這樣就能將每日給母親平添煩惱的人拒之門外了。

母親在那樣的日子裡,總是用章夫人一樣的目光看著她,特別溫柔,滿含虧欠;總是沒有胃口也儘量多吃一些東西,是為了避免看到她擔憂無措的眼神。

她雙眼痠澀難忍,出於習慣,抬眼望向上方。撫了撫眼角,才知眼底乾涸無淚。

哀莫大於心死。

她已不能再透過哭泣落淚的方式宣洩哀傷。

等到章夫人用了點飯食,乏力歇下後,顧雲箏與章嫣到了東次間說話:

“不出意外的話,侯爺會派一些丫鬟、管事媽媽過來幫你,你與舅母能夠得一時平寧。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顧雲箏話鋒忽然一轉,“舅母為何要人把嫁妝送到陪嫁的宅子去?是有人打嫁妝的主意?”

章嫣眼中似有兩小簇火苗在燃燒,是痛惡所致,“他身邊六個妾室。藍姨娘在他面前嚼舌根,說我娘這一病,恐怕管事、別的妾室會不安生,打我娘那些嫁妝的主意,讓他同意由她幫我們管著孃親的嫁妝。”

連聲父親都懶得說,只用“他”代替,父女之間恐怕已不是劍拔弩張可形容的了。顧雲箏苦笑,“國公爺就同意了?”

章嫣預設,又道:“我娘就做主讓人把嫁妝送到陪嫁的宅子裡去,宅子裡的人看管著不成問題,卻沒想到別的。”

顧雲箏聽著都覺得頭疼,卻不得不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從速給出理智的建議:“一個妾室就能左右國公爺的心思,你是他膝下長女,怎麼就會由著他偏袒別人,使得你與舅母陷入狼狽境地?”

章嫣抿緊了雙唇。

“你是舅母膝下孝順的女兒,在國公爺眼裡卻正相反吧?”顧雲箏知道昔日好友聰慧,只是有些倔強,便直率地道,“只爭一時意氣全無益處。我如果是你,會徵得他同意,將他把內宅交給你打理,甚至於,我會想方設法地讓他偏袒自己。只有這樣,你與舅母的日子才會順心如意。真到了妾室持家的地步,你只能受盡別人的欺辱,舅母也會為你前程擔憂寢食難安,哪裡還能好生將養。你表哥能幫你一時,卻幫不了你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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