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 / 7)

小說:你在高原 作者:張煒

《旅途上》

路上的行人都仰著笑臉。那是一張張被太陽照亮的新鮮的臉。多麼溫和的笑容。他們在笑什麼?大概他們覺得我這個瘦長個子、走起路來踉踉蹌蹌、後背上還馱著一個大背囊的傢伙特別讓人笑吧。也許我形如蝸牛,真的可笑。

我像過去一樣先乘一整天的火車,然後改換汽車。我在半路下了火車之後,再乘汽車進入半島山地,開始我的徒步行走。我將沿著砧山山脈向北,一直奔向它的北麓。北風吹拂著臉頰和頭,讓已經蕪『亂』變長的頭一律向後拂去,真像留了一個背頭。

我知道北風就來自大海,我甚至能夠嗅到它穿行了千山萬壑還仍舊留存的腥鮮氣息。我大口吸入,讓它漲滿肺葉。腳步匆匆,大背囊就像我的孩子一樣緊緊伏在背上,一路給我特別的安慰。我匆促的腳步就像一個兒子前去尋找母親,那種莫名的急切是別人難以體會的。對於我這個孤兒來說,我的永生之母只能是這片山區和平原了。

在窄窄的山路上行走的人也像我一樣匆促。剛能跑開一輛拖拉機的路上只要過來一輛車子,所有的人都要站在路邊。車輛好像突然多起來,田野和山隙出它們的陣陣迴響。一踏上這些山嶺,往日的焦慮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瑣屑的牽掛也開始消隱。迎面而來的是蔥綠的山脈和各種各樣的聲息。鳥雀在蹦跳,小野物在腳下樹叢中奔跑打鬧。風攪弄著山中稀疏的林子,可是掩不去從遠處山谷傳來的潺潺流水。

就在那蜿蜒漫長的水流旁,我曾度過了多少歡暢的時光。在地質學院暑假的東部考察中,我一有機會就跳到溪水裡痛快地洗濯。我總是尋找一個有白沙的地方支起帳篷,開始美妙的野餐。那是多麼幸福的記憶……但這會兒在山路上,我仍然覺得自己還像當年那麼健壯、年輕,好像一轉眼就沒有了疲憊感。山地陽坡上不斷能看到勞作的山民,他們高高揚起钁頭,赤著上身,汗水在陽光下閃亮。如果趕路者停下來注視他們的勞動,他們也會停住钁頭,笑『吟』『吟』地看過來。有時候他們還會放大嗓門問一句“老哥你從哪裡來?”

我把雙手做成一個喇叭,迎著他們喊“老哥俺從城裡來。”

我一邊回答一邊繼續往前。遠處的人並沒有馬上彎腰做活,還在那兒微笑看人。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興?他們覺得我這個趕路的人有趣嗎?他們在我的身後出了哈哈大笑。這笑聲何等動人,在溫暖的山野裡竟然有那麼大的感染力,使我站了好長時間,一時竟不願挪步。我不時地回頭看著,直到再也看不清晰。

穿著花衣服的姑娘在綠野裡顯得特別耀眼,還有她們的頭巾。做活的人往往把羊牽在身邊,讓它在地頭和谷畔吃草。這些白羊見到生人就抬頭注視,嘴裡卻飛快地咀嚼。它們出咩咩叫聲,搖著尾巴,像是一個好客的山裡娃娃。我常常想它們在『操』著一口什麼樣的方言?表達了什麼樣的情緒?是回告還是問候?有一點是肯定的這是一個生靈在嘗試向不知何處而來的另一個生命溝通——儘管二者之間很難溝通。羊們沒有懼怕,它們竟然在陌生人面前毫無慌促,沒有拘謹,落落大方,一邊吃草一邊出咩咩呼喚……

太陽昇起來了,它把東邊的山埡照得彤紅。太陽剛剛躍出埡口的那一霎簡直令人目瞪口呆。一霎時萬籟俱寂。松樹、山巒、枝椏上凝住的小鳥、田野裡勞作的人,還有牛羊,它們一塊兒被燒得彤紅,又飛快地溶化……接著一隻大鳥“噢——噢——”地叫著,在遠處拍翅而去。樹木枝條被群鳥翅膀掃動了,出一陣嘈雜之聲。這一聲呼喚帶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音。兔子在奔跑、遊蛇在出動,鷹鷲升上高空,雲雀忘情歌唱。而山的另一面,漸漸傳來的是流浪漢沙啞的呼號。

走在這片山嶺裡,總能見到那無所不在的流浪漢留下的蹤跡。彎彎的小道上一隻破爛的鞋子、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小布包,都是他們走過的標記。只有他們才有這麼破的東西,也只有他們會隨手把這些實在不能再用的東西扔在山地上。只要是流浪漢扔掉的東西,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撿起來再用了。我在野地裡奔波時,背囊裡的東西哪怕還有一點點用處,我就要好好地收起;因為我知道,一拃長的小尼龍繩也會在某一刻派上用場——有一個夜晚我在河邊兩棵松樹間搭起帳篷,想不到半夜起了大風,河谷裡的沙子在風中噼噼啪啪揚撒過來,打在臉上真像鐵砂子一樣。我走出來,估『摸』著這場大風可能帶來什麼。我怕半夜的風雨把我的帳篷掀翻。果然,後來的大風中夾雜著雨,一會兒又旋成一場很大的風暴。帳篷一角給掀起來了。天冷得讓人實在受不住。就在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我的手碰到了拴在手電鐵環上的一小段皮條。就用這段皮條,我把那個掀翻的帳篷角給牢牢地捆住了……旅途中一根火柴、一把小刀、一口水、一個蘋果,都能幫上大忙,讓人留下長久不忘的感激。

我向黿山山脈的分水嶺登去。我選擇了山脈東端山勢平緩的那一截路,從這裡尋找那些熟悉的山谷。我要順著山谷一直往北——走出十幾華里之後,就會看到山隙裡的那些村莊了。在那裡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過夜的地方;就是不進村子,也可以在河邊支起自己的簡易帳篷。在那所地質學院讀書時,暑假裡我就是帶著這頂帳篷走遍了大河兩岸的。所有這些地方在我的少年時代就已經爛熟於心了。那些日子裡我記下了多少筆記——後來把它們一塊兒交給了我在o3所的導師。他是我永生不忘的恩人。

那是一些多麼愉快的日子,又是一些多麼不幸的日子。

當我去了那個雜誌社時,只要一有機會,還仍然會重複這種足踏大地的漫遊生活。我頻頻出到東部半島,如果時間充裕,就一定要甩開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回到我熟悉的山地。我來這兒與其說是為了重溫自己的“地質之夢”,還不如說是追尋少年的足跡。

那時常常與我結伴同行的是一個從事古航運史研究的人,一個極為優秀的年輕學者。夜裡我們有時宿在老鄉家裡,有時就乾脆自己動手支起帳篷。我們在谷地、在大山的避風處過夜,有著他人無法體味的特殊的安逸和幸福。那時聽著各種各樣的夜聲,燃起篝火,相互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有些時刻是很難忘記的。那個年輕學者當時還是獨身,他讚揚我說“一個人成了家,年紀一過了三十五六歲,就很難再有你這樣的激情。”我笑笑說“這算不上激情——我沒有什麼激情。我不過喜歡一個人走來走去的。你不知道,我從十幾歲就在大山裡轉,那時連個帳篷也沒有,不得不鑽在草窩樹叢裡,再不就鑽進山裡人的草垛過夜。”

可是今天回顧一下我才明白,他的話是對的我怎麼能夠否認,一個人千里迢迢來尋篝火之夜不是一種激情呢?

這天中午時分終於登上了黿山的分水嶺。每次踏上這個高點的時刻總有一些異樣的感覺。站在這兒向北望去,看到熟悉的谷地和河流,看著上一個雨季在河谷裡留下的痕跡,一種異常複雜的滋味就會泛上心頭。你會在心裡盤算離開了這裡多久。如今這裡正以它自己的節奏和度改變著什麼,而且從未停息。蘆青河、界河這些有名的河流就從這裡育——一開始有無數細小水流緩緩向北,它們一會兒分開一會兒合攏,兩旁的林木和水草相當茂密。站在分水嶺看黿山山脈,一直可以望到很遠——所有在陽光下變換顏『色』的山嶺、那些黑蒼蒼的樹木以及凸起的山峰上『裸』『露』的黃『色』和青『色』岩石、在陽光下閃著明亮光點的石英斑,都讓人覺得那麼親切和神奇。山脈一直向西蜿蜒,它在那裡將與另一道山脈——砧山山脈交匯。砧山山脈的西邊就是那座舉世聞名的金礦了。

金礦礦脈一直延伸到砧山主峰附近,所以這些年來那裡的開採已經搞得轟轟烈烈。隨著對黃金的『迷』戀,一場真正的掠奪開始了。那些驚心動魄的、痴癲和瘋狂的故事都生在那一片大山裡。

隨著往前,順著河谷剛剛開鑿的山路上湧出了許多車輛和人流。這比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多,而且都向著同一個方向湧去。已是中午時分了,趕路的人沒有一個停下來吃東西,而是一直向前。我隨上這些人流,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這樣直到下山的半坡才知道,在山左五六華里的地方有一條新闢的大路——四面八方的人都匯到了大路上。我知道這麼多的人都是來自山隙的那些數不清的小小村莊。大山裡的所有村莊都小得可憐,有的不過是三五戶簇在一塊兒。他們看上去只是過著默默無聞的生活,可是突然間一個早晨或者晚上,這些人會借某個由頭、因為某一種原因彙集起來,匯成眼前的人流……這很像山嶺陰坡上那幾條大河的形成一開始是涓涓細流,是散落在溝汊谷底的小溪,它們一齊隨著一個大勢匯攏而去——終於在某一天變得勢不可擋,浩浩『蕩』『蕩』,成為一條名聞遐邇的季節河。

是河流改變了山地,造出了平原。

我匯入了人流。旁邊一個挑著擔子、熱汗涔涔,興致特別高的小老頭一邊走一邊顫動著扁擔打量我。我覺得他一定是特別累了,就說要替他挑一段路。他馬上謝絕了。我問這麼多的人都是到哪裡去的?老頭說“這你還不知道嗎?開‘交流大會’去呀!”

“到哪裡開‘交流大會’?到縣城嗎?這裡離城裡很遠哪。”

我知道去縣城該走另一個方向;而從這兒往北,到我熟悉的那個海邊小城也足足有幾百裡。從人流的走勢上看,這顯然是去參加一個非常盛大的集市。正在疑『惑』時,老頭用手比劃了一下“到大河套子裡去呀!”

我還是不太明白,但沒有再問。可是走了一個多鐘頭我終於看到了一大奇觀在一個乾涸的大沙河裡有黑壓壓的一片人。那裡停著各種各樣的車輛,還有呼啦啦飄動的一些旗幟。那兒現在已經聚集起足足有好幾萬人。我驚呆了。

有人告訴這個大沙河裡彙集起來的人不僅有本縣的,還有周圍三四個縣的人。這種大會每年都要開幾次,漸漸聲名遠播。結果近一二年來河套子裡還迎來了隔海相望的那個城市的人。至於那個海濱小城的布販子、木柴商、服裝和電器廠家,就來得更多了。不用說這裡的成交額一定大得嚇人。

我急匆匆地趕過去。

我現在這個交流大會上幾乎沒有什麼不可以買賣。在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的河套子裡,吆喝聲震人耳膜,各種各樣的交易在路上、在商品的移動中就已經開始了。來這兒的人都是五花八門的、各式各樣的。有的姑娘濃妝豔抹,打扮怪異;有的男子留了奇怪的型,描著眉『毛』戴著耳環,還叼著雪茄……敞篷車上堆滿了蔬菜、布匹、腳踏車,還有錄放機之類的家用電器。那些戴著金戒指的傢伙站在車後鬥上吆吆喝喝,像分傳單一樣向下兜售著鴨絨服、『乳』罩、內衣、雨傘,和不知什麼年頭出產的老式軍靴。

離我不遠處有一個脖頸上掛了大木箱的賊頭賊腦的人。這個人好像害著很重的肝病,面『色』蠟黃皮包骨頭,讓人覺得已經氣息奄奄了。可是他吆喝的嗓門卻是出奇地大,原來木箱子裡裝滿了手錶。我走過去一看,電子錶、自動機械錶、那些在電視上不斷打出廣告的名牌手錶在這裡一應俱全。價格浮動的餘地很大,他要二百元,顧客經過討價還價,結果只花四十塊就可以到手。

河套子裡各種場地標劃清楚,糧市、木柴市,還有飲食區——連成一片的白布篷下是翻滾的油鍋,是屠宰場。他們直接從交流會場收購一些牲畜,然後當場宰殺下鍋。那悽慘的叫聲讓人心驚肉跳。一些戴著鍍金耳環的姑娘手裡拿著炸油糕,興高采烈、滿面歡欣,一邊走一邊吃,迎著每一個男『性』微笑。我親眼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把油滋滋的手按在一個小夥子雪白的襯衫上,兩人不長時間就當眾摟抱親吻——旁邊沒有一個人駐足觀看,大概人們對這一切早就習以為常了。

大功率錄音機出“嗡咚嗡咚”的響聲,一個卷『毛』小夥子扛著一根木頭,竟然在這音樂聲裡一邊扭動一邊往前走,正合節拍。這個小夥子走過身旁時,我看到他長了一雙羊眼……在人喧馬叫的地方竟然還有席子搭起的照相館,它的四周到處都有放大的女『性』照片——這些女『性』一律大眼大嘴、牙齒凸出、出媚笑。有一幅照片跟前圍了好幾個人,我看了看,原來照片上的姑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紗裙,一對『乳』房和下體都清晰可辨。反正所有懸掛出來的彩『色』照片都有點驚世駭俗。門口一個拿著揚聲器、戴著卷『毛』黑帽的四十多歲的男人不斷地吆喝,招徠顧客。一個老太太手扯一個姑娘的手往這兒走,他趕緊把揚聲器轉過去說

“照個吧,照個吧,進口膠捲兒電腦製作,隨便換頭、換胳膊腿兒……”

這聽起來多麼嚇人。可那個姑娘已經習以為常,在叫喊聲裡不慌不忙伸長了脖子去看掛出的那些樣板照。老太太用力揪一下她的手,眼角耷著說“咱不照這些鱉玩藝兒!”

拿揚聲器的人不僅要招徠顧客,還要把一些黑白和彩『色』的半『裸』或全『裸』的女人照片賣出去。他對我伸出一張照片說“夥計,買一個吧,一塊五一張,酸溜溜的小娘兒們,保你一搭眼就酥,跟她親嘴兒又不犯法……”

再往前是集中劃出的特別地帶,這兒聚起了一大批算命先生。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中老年人,跟前一律擺了一個白布單,邊角用石塊壓住;布上畫了一些奇怪的圖形,還有一本本散著臭氣的古書。擺攤者在那兒唸唸有詞,伸出手指對眼前的人數叨著。他們當中有的是盲人,這使我充滿同情。盲人抄著手,生意清淡。一個穿著大褲衩、光著上身的滿臉橫肉的傢伙大概被一個老者算出了什麼『毛』病,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鼓成一團,連連問

“有無解法?有無解法?”

老者伸出手來。他從口袋裡又『摸』出幾塊錢。老者接了,掐弄一下手指,說“去北坡裡燒一炷香;還有就是,再也不要迎著風撒『尿』了……”

滿臉橫肉的傢伙點點頭,有些輕鬆地走開了。

整個河套子裡最讓人注意的就是那些流浪漢了。正像我以前看到的每一處集市一樣,這個河套子裡的流浪漢同樣是各式各樣的,只是數量多得讓人吃驚。我現他們像我一樣在人空裡鑽來擠去,時不時伸手討要,而且還詢問貨物,有時也真的能大大方方掏錢購物。我親眼看到一個領了小孩的流浪漢從髒得不能再髒的破包裡『摸』出了一把零錢,買走了一隻胖胖的母雞。

我出於好奇,直跟上他走了一截路。我現那隻母雞就由旁邊的那個黑臉小孩懷抱著——小孩得到了一隻雞心滿意足,一路上聽著它哼哼的聲音。我問這個流浪漢買這隻雞做什麼用?他不耐煩地瞥我一眼“下蛋吃唄!”

我想他在流浪的路上沒有定居之地,養一隻雞該有多麼彆扭。

一個賣豬皮凍的小木桌旁圍坐了五六個流浪漢,大概他們是一夥兒。每人面前擺了一小碟便宜的豬皮凍,個個都捏著一個小酒盅,喝得面紅耳赤。那個年紀最大的可能喝得最多,這時不停地笑,像一個辯才出眾的演講者,一邊講一邊有力地揮動右手。那右手在空中飛快地翻舞。他吐出的話語有些含混,但只要聽懂就會嚇上一跳。原來從古到今,他罵遍了所有令人尊敬的人物。他罵一句,一邊的流浪漢就為他叫一聲好,不斷地拍巴掌、笑。做皮凍生意的那個老頭高興極了,大概這會兒也被他的辯才所吸引,虎口按在下巴上,頭往前探著,認真地聽起來。

天『色』有點晚了,我不想在這個交流大會上過夜,只得快點離開。可是我一直往前走去時才覺,這個大會的會址簡直大極了我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望到邊緣。

我一直走出了十幾裡遠,似乎還能聽到身後嗡嗡的人聲,各種各樣的喊叫和歡笑。我的腦子有些脹,心想這麼盛大的、混『亂』的場面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見到幾次吧。我感到有點餓,後悔沒有在交流大會上買點吃的東西。記得口袋裡有一點錢,『摸』了一下,空空的。原來我在那個熱鬧地方被人掏了兜。我絲毫沒有吃驚,因為我知道在那種場合是並不罕見的事情。

山區平原的一切都在迅變化。大河套子裡的情景很像那個城市,只不過更加喧鬧。過去的歲月一去不再復返。這是一個甦醒的時代,大遷徙的時代;這是一個屬於流浪漢的時代,夢想者的時代;這是一個大把花錢的時代;這是一個黃口小兒出言不遜的時代;這也是一個不懂得疼愛姑娘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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