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感覺很奇特, 她脫離了沉重的軀殼,輕如一個夢地漂浮而起,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沒有感情的波動。
她慢慢與空氣相融, 塵埃與水汽就在她四周飄著。
就這樣散開, 化為天地間的虛無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是這個程序卻被打斷,有個聲音在不遠處傳來,“泊瑟芬。”
她聽到後,回了頭,就看到前方一個散發著璀璨光芒的生命在等她。
在看到光的一瞬間,她才看到自己無法散開的身體上,捆縛著無數透明的絲線,這些堅韌的細絲將她的靈魂緊緊纏繞凝聚起來, 不給她任何消散的機會。
死後的空白裡,從遠到近湧來熟悉的海潮聲,還有他的呼喚。
她流失的記憶被潮水帶來,抓住命運的線,往前走不要回頭, 一直往前走, 不管遇到什麼阻難, 不管身後有什麼羈絆,都要向著終點跑過去。
終點在哪裡?
“哈迪斯。”
她抓著命運的線頭, 衝到這個璀璨的生命前,毫不猶豫地伸出手。
迷霧褪去,眼前的神明身披紫色的長袍, □□的胳膊上纏繞著黃金蛇頭臂鐲, 漂亮的黑髮裡彆著金麥穗, 黑沉如夜的眼眸中盛滿了柔軟的情感。
他握住她的手, 兩個人手裡的命運終於在這一刻,徹底重疊相合。
“泊瑟芬。”哈迪斯再次喊她。
這是一個名字,也是一個契約跟繼承。
她感受到哈迪斯緊攥著她的力道很重,卻沒有聽到他的催促,只有手掌持續走高的溫度在提醒她,他情緒的激烈程度。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世界,然後沒有任何牽掛地仰頭看向哈迪斯,嘴角揚起輕聲應答:“我在。”
這個回答代表她重新接受「泊瑟芬」這個名字,而當這個熟悉的名字進入靈魂的時候,她的外貌也開始變幻。
黑色的頭髮變得更長更濃密,髮色轉為閃耀的麥穗色,連深棕色的眼眸也被神力浸染,變成清澈的琥珀色。
頭髮上的花朵開得茂盛,都壓住了泊瑟芬的眼睛。
哈迪斯雙手捧著她的臉,將她眼上的花揮開,指尖輕碰著她的眉毛與睫毛來回摩挲,可是黑暗卻無法輕易染上去。
她現在擁有無數的信徒,信仰帶來的力量,這份力量能抵禦所有與她不同的神力的侵入。
而現在的他不止神力與她相反,想重新以信徒的身份供奉她,也不能像是以前那麼強買強賣,而是需要她的同意。
如果泊瑟芬不同意怎麼辦?
迴歸新神軀體的神靈,如果發生意外,可能會掉落東西,例如感情、人性、記憶。
哈迪斯不怕泊瑟芬丟掉這些,她對他記憶丟了,重新追逐她,製造回憶就行。感情丟了,也能重新培養。
他們的命運現在緊密纏繞著,她丟了什麼也丟不開他。
哈迪斯明明知道這些,還是忍不住將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脖頸上,他低頭閉上眼,“重新寫上誓約吧。”
箭毀滅,命運線斷裂後,他們很多誓言都消散了。
脖子上的那圈誓約,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驅使我,駕馭我,也能命令我的契約。”他生怕她又丟了記憶,不認識他,會恐懼他不顧一切的追逐與貼近。
這個契約會讓她知道,他是屬於她的,就不會產生排斥了。
泊瑟芬嘴角的笑容凝固住,她很想說什麼。可是這麼多年哈迪斯聽話是聽話,說什麼也照辦,卻不是因為她的教育大法好,而是他的無限遷就造成的結果。
他很難被改變,包括他危險至極的不安全感,跟畸形極端的愛意表達方式。
最終泊瑟芬將沉悶的一口氣吐出去,手按著他宛如羔羊般乖順的頸部,踮起腳尖親吻他,他的氣息從輕到重,纏繞在她的舌尖。
熟悉的,屬於冥神的陰冷氣息,從他沒有遮掩的神軀上傳來,帶著一股夜雨過後的森涼感。
漸漸的,植物的清香進入這份冷意裡,嚐起來的滋味不再那麼孤獨。
泊瑟芬才鬆開他,聲音如同耳語般溫柔,“等我,哈迪斯。”
語言的說服沒有什麼用,長久的陪伴才能撫平他藏在平靜下的瘋狂。
泊瑟芬邊說,邊用手指摸了摸他手臂上的蛇頭,金色的小蛇,紅色的眼睛閃著豔麗噬人的光,一看就是哈迪斯兇猛的情緒的具象化表現。
小蛇高聳的蛇頭又蜷縮回去,化為他手臂上的首飾。
泊瑟芬雙手撐著他的胸膛,用力一推,如推著堅硬的鐵牆,讓她順利地往後仰倒下去。
怎麼順應自然,回到屬於自己的出生地,這是藏於每個含著神力的靈魂的本能。
泊瑟芬看著距離他越來越遠的哈迪斯,雙手舉起對他比了一個親暱無比的愛心。
哈迪斯似乎有些猶豫,到最後一刻,他終於也伸出手回應了她的愛心。
泊瑟芬憋著笑,這就是他無原則遷就她的其中一個表現,永遠不會拒絕她的任何幼稚的想法,並且想盡辦法去實現。
噗通,她落入了一片宛如深海的白芒裡,跟隨她而來的是她手裡的石榴。
這就是跟隨他們回來的大石榴,構建迴歸的橋樑而傾盡所有神力,又沉睡成他最初的模樣。
泊瑟芬沒有猶豫,伸手將他握入手裡,紅色的石榴如寶石般光滑堅硬,閃著潤澤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