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豆萁煮豆 亂世刀兵(1 / 3)

小說:順明 作者:特別白

雖說老太監劉福來判斷楊嗣昌統領多路兵馬,必然會出現混亂,可在崇禎十三年的四月和五月間,倒是一副形勢大好的模樣。

“獻、曹俱在圍中,而闖又在其間!”幾省兵馬的合圍差不多已經是完成,眼見著就要大功告成,張獻忠、羅汝才、李自成部的末日將至了。

率兵急追張獻忠部的明軍大將左良玉雖說幾勝幾敗,但這次卻完全處於優勢,張獻忠眼看著就要被抓到手上,全殲陝西亂軍。

不過張獻忠派遣使者上門,一邊是拿出重金賄賂,一邊勸說總兵左良玉說道:

“將軍能有今天的富貴,全靠剿賊功勞,若是我們被殲滅,那手握重兵的將軍又將如何自處呢?”

這問話頗為的誅心,所謂鳥盡弓藏,歷朝歷代這事都是不少,像是左良玉這般大將更是深自警惕。

好死不死的是,陝西總兵賀人龍卻主動找上門來,楊嗣昌為督師,各省總督、巡撫在其麾下,各處武將也有高下統屬,眼下武將之首就是左良玉,楊嗣昌在武將之中威信遠不如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鄭崇儉幾人,只能靠著高官厚爵懸賞來調動武將的積極性。

總兵左良玉為人跋扈,不停號令已經是常態,楊嗣昌在調派陝將賀人龍的時候,曾經許諾說是,若陝賊破,則讓賀人龍取代左良玉的位置,誰想到眼看著大功告成,督師楊嗣昌不實現許諾。

這些武將可不是什麼忠心為國的角色,賀人龍沒有得到預想的許諾,當即大怒,對楊嗣昌深恨不已,索性是派使者把這個事情告訴左良玉。

真是巧合,不過這也是歷史上真實發生的事情,左良玉本就因為張獻忠使者的勸說疑神疑鬼,結果還真是印證了對方的說辭。

左良玉心中提防,手下軍兵行動頓時是懈怠下來,結果一直是窘迫不堪的張獻忠部頓時是有了喘息的機會,立刻從包圍追擊中脫離出來。

此事發生前後不過一月,可局勢已經是發生了顛倒變化,還真是應了老太監劉福來的預言,亂了。

四月二十五那天,李孟在逢猛鎮接待了來自揚州府的客人,還有三天,李孟全家還有身邊的部隊就要一同遷往濟南城了。

這位客人讓李孟頗為的意外,按照那名客人的要求,他來這裡的訊息被嚴格保密,除卻最核心的人物,其他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個魯南計程車紳,來和李大人商談新開設的屯田田莊之事。

揚州府方家的第二子——方應仁,靈山商行和黃平的情報系統對兩淮一帶的鹽商投入的精力不少,像是鹽商方家這樣的龐然大物自然是早有關注,方家屬於淮上鹽商的頭領,而李孟的膠州營目前所作所為都是在鹽商身上割肉,雙方目前是勢不兩立的局面。

方家的長房二子,在方家地位很是重要的方老二上門拜訪,實在是讓人很驚愕的。

方應仁在揚州府上船,沿著漕運北上,在濟寧州那邊換乘車馬,一路急趕來到膠州城,這一路上看到的東西,讓這位見多識廣的方家二子頗為的驚訝,方應仁去過許多地方,從南到北都是跑過。

當然,他去過的那些地方那時候還沒有混亂,可方應仁在各地看到的卻是混亂,大明的基層統治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崩潰了,知縣的命令不出縣城,縣城之外,豪門大族就是王法,平民百姓只能是甘受欺壓、盤剝。

鋪設道路、興修水利這些應該官府出面的事情,已經沒有人去做,各處都是凋敝不堪。江南諸省的情況稍微好些,不過那是因為民間富庶,有工商之利在那裡支撐,這才看著比其他地方整齊些。

幾兄弟跑的地方不同,回來交流見聞,最常用的一句話就是“沒有規矩王法”。老實說,陝賊蜂起,天下大亂,確實是突兀,但結合那些年的見聞,倒也有些意料之中的味道。

可在這山東卻不同,雖說也是遭災,可卻很有規矩,沿途經常能看到修繕水利,維護道路的大批民眾,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模樣。

現下在南直隸和江南諸省,淮北和江西某些地方,單人已經不敢出門,盜賊多如牛毛,白日間公然行兇已經是常態。老實說,這還不算什麼,若是出去江南地界,河南據說已經是路無行人,陝西也是百里無人煙,湖廣和四川一帶,平民百姓也都是四散躲進山中,同樣是人煙稀少,都是凋敝異常的模樣。

而北直隸被韃子蹂躪過一次之後,已然是殘破不堪,什麼也說不上了,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山東又是個特例。

方應仁的車馬隊伍不止一次在路上見到單身趕路的行人,這些行人臉上雖然也是滿面菜色,看著是貧苦人的模樣,可看起來卻沒有其他處那種恐懼和絕望的神情,頗為的安定。

來自揚州府的這些人對這樣的情景未免有些好奇,可下馬詢問的時候,被問到的行人卻都是神色驚恐,連連擺手,急速離去。好像是不敢和外人應答,方應仁有些感慨,這山東管的的確是嚴了些。

官道上,定期有穿著厚布衣服的騎馬隊伍經過,這些穿著灰黑色厚布衣服的青壯都是帶著武器,行動頗為的劃一。路上的行人看見這些布衣騎士經過的時候,都是敬畏的讓開閃避。

這些穿著布衣的騎士也曾經注意到方應仁這支與眾不同的隊伍,不過看見馬車上那個三角旗幟之後,也就不理會。

兩淮鹽商放在山東的那些代表雖然早就被連根拔起,可眼線和熟人還是有的,就有人解釋說道:

“這些布衣騎士都是膠州鹽政巡檢司的武裝鹽丁,這些武裝鹽丁在山東的路口到卡駐紮,每日間巡視,從前只是為了緝查其他傢俬鹽,這些年漸漸的有些剿滅匪盜,維持治安的職能。”

聽到這個解釋,方應仁禁不住好笑,可也有些敬畏,膠州鹽政巡檢司這個小小的九品衙門,最多隻是緝查萊州府南部這一塊區域,可一路行來,看到的武裝鹽丁不下幾千人,這才走了多大地方,武裝鹽丁,那模樣架勢尋常兩淮的官兵都沒有這般氣質,有這麼一支力量,地方上當真是控制的嚴密,其他家的鹽貨那裡賣得進來,自然是獨霸鹽貨市場,而且傻子也看得出來,這些武裝鹽丁不光是能用在緝查私鹽,維持治安上。

他這邊在那裡驚歎,那帶路的人指著插在車廂左側的那個三角旗子,開口說道:

“要不是濟寧州文如商行老掌櫃幫忙求來的路旗,咱們這車馬一路上根本沒辦法走的這麼順暢,怕是早被人攔下來盤問了。”

方應仁看看那黑邊紅底的三角旗子,上面用白漆著幾個鬼畫符一樣的“269”,盯了幾眼,倒是依稀記得是些番鬼用的符號,心想不過是個旗子,居然能有這樣的威力。

還有沿途那些在田地裡面耕種的農夫,開始方家上下看著這些農夫耕種還不覺得有什麼在意的,可沿路行來,除卻那些州縣府城之外,凡是有田地的地方都是見到這般景象,漸漸的才感覺有些不對。

因為田地的規劃,和田地裡面這些農夫都是如此的相似,開始的時候,方家去往山東的眾人不過是感慨個周圍省份都是鬧災,這山東地倒是好運氣,居然還能種地,但到後來相同到千篇一律的地步。

有些路段,晚上歇腳的地方間隔的地方長一些,方應仁看著路邊沒有什麼變化的景緻,差不多的農夫,差不多的田地,差不多的動作,唯一有些區別的就是背景,甚至有時候連背景都是相同的。

這樣的路程確實是太枯燥了,方應仁從前來過山東,可那時候的旅程並沒有這樣,好像是自己已經來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方應仁也算是經常在外面溜達的行商,可這樣無趣的行程卻也不多,路邊不管是繁華或者是破敗,總歸是有個景象,但這樣毫無變化的卻還是第一次見。

差不多十天的路程,方應仁都是在昏昏欲睡中渡過,但這樣的行程走了五天之後,莫名的,方應仁心中升起了一種恐懼,這樣的千篇一律,這樣的枯燥沒有變化,或許無趣,但卻說明一個問題,山東的田地人口都被一個人整合在一起,成為了一股力量,千萬田,百萬民,合為一人,這一人能有多大的力量,會有多強。

在山東,這一人只能是山東總兵李孟,方應仁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若不是上天眷顧,自己怎會在自家父子兄弟的議論中說出那個找李孟的話語,看山東的這幅景象,自己押對寶了。

幾天的昏昏欲睡之後,再進入膠州之前的兩天,方應仁這一行人再也感覺不到什麼睡意,每時每刻都很清醒,畏懼的心思卻越來越重,總覺得在這齊魯大地上有個龐大無比的巨人在俯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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