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米姬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鐘。已經五點了,但沒有澤蘭佳的影子。很有可能她不來了。露米姬覺得手機在她手裡顯得很重,好像在對她說:“快打電話給你父親,你該直接問他。”露米姬也開始考慮打電話了。這必須是個偷襲。她想先聊這聊那,談談天氣,說說那些保險的東西,然後從背後襲擊,直接問他在布拉格是不是有個女兒。如果她父親撒謊的話,那麼露米姬會馬上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來的。至少她以為她能聽得出來。但她沒有把握,也許父親撒起謊來會比她想象的要好。

如果澤蘭佳是父親的女兒,如果澤蘭佳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露米姬對她父親的瞭解比她想象的要少得多。但是,孩子們真的瞭解他們的父母嗎?孩子們真的瞭解他們的內心世界嗎?一般情況下,他們只瞭解一部分,很少的一部分。他們並不知道,父母小時候是怎麼樣的,父母青少年時的夢想是什麼。即使父母跟他們講過這些故事,由於父母是講給孩子聽的,所以這些故事總是經過了潤色。

再說,在露米姬的家裡,爸爸媽媽從來也不談這類的事情,他們沒有這個習慣。有時候露米姬覺得她的頭十六年好像跟陌生人生活在一起,最多也只是跟相識的人生活在一起。

現在是五點過五分。露米姬從坐著的白色木椅旁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她的腳。她今天走了很多路。她喜歡走路,因為她覺得步行比乘電車、公共汽車或地鐵能更好地瞭解這座城市。露米姬正在考慮她該不該離開這裡,因為她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

她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手機。也許現在是把他們那塊沉默的玻璃牆砸開一條縫的時候了。她父親的號碼在P“pappa”的下面。露米姬在改變主意之前就按了手機上的通話鍵。

很快就有人接電話,但接電話的不是爸爸,而是媽媽。

“彼得出去散步了,很明顯他把手機忘在家裡了。”母親說,“你是不是有急事找他?他一回來我就叫他給你回電。”

露米姬一聽到母親擔心的聲音就感到頭痛。

“不……我……我就是記不起來,爸爸是什麼時候來布拉格的?”她趕緊問道。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片刻。現在母親當然會說,不,爸爸從未去過布拉格。這是唯一符合邏輯的回答,因為爸爸從未提到過他曾經來過這裡,就是在露米姬計劃來布拉格時,他也一句都沒有談起過這事兒。

“你們談過這事兒了嗎?我覺得彼得……他不願意回憶這事兒。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那些年月……很糟糕。”

母親的聲音變了,變得很奇怪了。露米姬以前從未聽到過這樣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但又很坦率,好像母親片刻之間忘記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好像要說更多的話。此時,母親的護身牆要比平時低得多。露米姬把問題問到點子上了。

“這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露米姬馬上又問了一個問題。

現在門已經開啟一點兒,要後退是不可能了。

“不,不是,因為……”母親說。

此時,露米姬聽到從花園沙石路傳來了跑步的聲音。澤蘭佳來了。她是上氣不接下氣,眼睛紅彤彤的,肯定出了事。

“我現在必須掛電話了,過些時候我再打。”露米姬對著手機很快地說,接著就關上手機。

這真不是時候。這個秘密正要同時從兩個方面暴露出來,但這樣的暴露是互相沖突的,互相干擾的。

“雅洛死了。”澤蘭佳一開始就說。

“雅洛?”

“我們家庭裡的人。他被汽車當場軋死。他就是你昨天看見的,站在視窗旁的那個人。”

眼淚開始從澤蘭佳的眼睛裡流了出來。露米姬從口袋裡拿出皺巴巴的紙巾交給了她,澤蘭佳就像孩子從父母手裡拿來手帕那樣很順從地同時又很自然地把紙巾拿了過來。

露米姬當然記得那個人,他的肩膀窄窄的,黑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嚴峻的目光。當這個人的形象很清楚地展現在她的眼前時,她同時也記起了她今天好像看見過他。在咖啡廳裡,跟一個正在筆記本里寫字的年輕人談話。露米姬剛好從他們桌子旁走過,她是去咖啡廳的廁所。那時她只覺得有人在進行採訪,沒有像現在這樣把這個人的臉跟早先她見到的站在視窗旁的那個人聯絡在一起。

採訪和死亡事故發生在同一天。露米姬直覺地感到這不可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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