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情人(1 / 2)

小說: 作者:託妮·莫里森

桑德勒承認,那表情也許是他想象出來的,但那種光芒絕對不是。這一點很肯定。維達兩者都不相信。她覺得外孫走路的樣子才是證據。不管是從什麼跡象看出來的,兩個人一致認為,羅門在和誰約會,或許已經在和誰談戀愛了。他們很喜歡這些說法,聽著好像只是見見面,談一談似的。而並非猛烈的交媾,產生那種讓桑德勒確信察覺到的表情,還有一眼就看出的溼潤的光芒。不過維達說的走路的樣子也沒錯。羅門現在開始走得趾高氣揚,而不像過去那樣鬼鬼祟祟了。桑德勒心裡五味雜陳,無奈,驕傲,警惕,忌妒,他決定專注於最後一項,試著喚起青春期慾火高漲的記憶,發洩後的成就感能築起一層保護罩,讓他自我感覺良好。他記得他的第一次(如今想來已經不覺得窘迫了),那樣激烈,從未柔和下來成為習慣性的快感。羅門走進成人世界也許不僅讓人忌妒,也讓人珍惜。儘管最後的結果或許不是荒唐就是悲慘,但假如在這孩子正得意的時候強行阻止,似乎並不公平。他覺得如果現在打擊他——告訴他什麼是羞恥並給他忠告——並不會讓他止步,反而會讓他今後的交往變得反常。因此桑德勒看著他的變化:開始注意衛生,意味深長的微笑取代了哈哈大笑或是暗自偷笑,和維達說話時語氣中也帶著優越感。特別是他開始注意護膚,還有維達從他走路的姿態中注意到的一起一伏。他也很高興羅門現在不會不停地晃腿和撓褲襠,用一種令人厭惡的方式表達自己“需要”而不是“擁有”。就讓他得意一陣子吧,桑德勒想。免得他一輩子都像狗一樣追逐女人。永遠徘徊著想重複最初的那一次,就會變成比爾·柯西那樣,在女人們的懷抱裡浪費時間,不記得她們的名字,不敢看她們的眼睛。只有一個人不同。除了她,柯西說,他從來沒有覺得和其他任何女人聯絡緊密。他深愛的第一任妻子覺得他的興趣很無聊,他的胃口太過分。所以他選擇在當地女人、遊客還有男友沒有隨同巡演的半醉的歌手眼中看到自己。這樣興起又平息之後,他讓妻子放了學,把她想要的出門卡(美國學校中使用的一種許可證,學生有事情時可以憑此卡離開教室。)給了她。或者用柯西自己的話說,“小貓睡下,獅子起來。”

“您錯了,”桑德勒說,“獅子從一而終。”

“我也是,”柯西輕聲笑著說,“我也是。”

也許是吧,桑德勒想,但這種婚姻並沒有讓柯西改變單身時的作風。在很多年逍遙的鰥居生活之後,他希望娶一個女人,把她塑造得適合自己的口味。假如真像他計劃的那樣,柯西在船上也許會用魚鉤而不是錢包釣魚。桑德勒漸漸喜歡起釣魚來。他那時才二十多歲,不怎麼想和老頭子混在一起,但既然他父親搬走了……當然,這和跟自己的父親在一起還不同,但他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自在。桑德勒把一團棉花浸在燻肉的油脂中,笑著說:“這是我爸教我的。”

柯西看了看魚餌,“你和他熟嗎?”

“還行。”

“他還活著?”

“嗯,是啊。在北邊。我媽去世之後,他就和我妹妹住在一起。老頭子一般和女兒在一起會開心點兒。小姑娘比較容易使喚。”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說法可能有點問題,所以澄清了一下,免得柯西聽著不舒服,“我想讓他和我們一起住的。我是說,我們住的是他的房子。但他固執得很,不過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老頭子們是很麻煩的。”柯西說,似乎沒有受到“老頭子與小姑娘”說法的影響。

“您父親不錯。我聽說他給您留了一大筆錢,是吧?”

“他總得留給誰吧。”

“我家老頭子對我也不錯,”桑德勒說,“倒沒有給我錢。他一直就沒什麼錢,不過我總能依靠他,他也知道他事事都指望得上我。”

“我恨我爸。”

“真的?”讓桑德勒更驚訝的是他的坦率而不是事情本身。

“真的。他是聖誕節那天死的。他的葬禮就像是給全世界的一份禮物。”

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說話的。有一次柯西邀請桑德勒參加他舉辦的著名的船上派對。那次之後桑德勒發誓再也不去了。不僅是因為不喜歡派對上的人,儘管和一幫中年白人男性開玩笑確實難受——其中一個還佩著槍,有錢的黑人男性也讓他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笑並不難。引起笑聲的三四個女人也令人愉快。他難以忍受的是說話的方式,那種腔調,那種虛偽。談話是燃料,讓幻覺得以維持,這幻覺造就了船上虛假的世界。在這幾個小時裡,真實世界被拋在一邊,女人主宰一切,男人盡力討好,黑人可以羞辱白人。直到船靠岸。然後治安官重新戴上徽章,喊黑人醫生 “小子”。女人們脫下鞋,因為她們得獨自走回家。派對上有個女人一直保持著疏離和清醒,還有點苛責的味道。她巧妙地躲開勾引,沒有糾纏,沒有熱情。桑德勒問起她時,柯西說:“如果你擁有了生命必需的東西,別的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了。”顯然她就是他必需的。柯西的畫像是根據一張照片畫成的。桑德勒知道,照片中的他就在看著她。那張畫像曾經掛在維達工作的前臺後面,後來又掛在了留心·柯西的床頭。那張臉上的眼神,桑德勒到哪裡都認得出來。羅門如今也漸漸有了那種眼神:第一擁有權。桑德勒知道,有時第一也會是最後。假如那孩子的靈魂被拴在一個他沒法信任的女人身上,那就要等上帝來拯救了。

不過這只是他作為男性的觀點。維達肯定會有不同的理解。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誰。這個讓男孩面板放光、腳下像上過油似的姑娘是誰?羅門沒參加什麼派對,該回家的時候就回家,也沒帶朋友回來玩。說不定她比他大,是個成年女人,整個下午都空閒。但羅門週末和下午放學後都得幹活。他怎麼會有時間的?桑德勒把問題丟給維達。維達正催著他找羅門談談。

“我得先知道是誰,然後才能對他訓話啊。”他說。

“有什麼區別嗎?”

“看來你對他的床單很滿意?”

“洗床單的事我來操心就可以了,”維達說,“你先注意著別讓他染上性病吧。那玩意兒可說不清。我是在醫院上班的,你忘啦?你不曉得我看到的有多嚇人。”

“好吧,那我來打聽是誰好了。”

“怎麼打聽?”

“去問他。”

“桑德勒,他不會告訴你的。”

“總有辦法的。咱們鎮子就這麼大,我可不想等到誰的爸爸或者哥哥跑過來砸門。”

“現在沒人這樣了。那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事。普拉克芒追多莉的時候你去砸他們家門了沒?”

“本來要去的,結果他一進門你就看中他了。”

“別瞎說了。普拉克芒上過兩年大學呢。這兒沒人能和他比。”

“謝謝你提醒我。那我覺得現在我們什麼都不用管了,讓他那個上過大學的爸來管吧。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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