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化零為整(1 / 3)

大家站在奢華的自助餐檯前,整裝待發。塞克斯一直管這叫“早午餐”,好像這樣說顯得他很有型很懂。直到戴姆叫他閉嘴,這是午餐,喲,或者你非要較真的話,這是感恩節大餐。擺在他們面前的的確像明信片裡的饕餮盛宴,不下六十英尺長的桌子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食物,既有傳統的節日美食,也有新式菜餚,如《星期天》雜誌增刊上的廣告般光芒四射。比利從架子上取下一個乾淨的盤子,覺得自己快吐了。宿醉讓他不堪重負,一塊塊、一盤盤、一層層,成山成堆的食物好似一套複雜的土方工程。這“切實感”,這密密麻麻的景象刺激著他的腸胃。比利站在原地搖晃了一會兒——他會忍不住吐出來嗎?這時他的肚子釋放出原始需求的訊號,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大家裝食物吧,”戴姆說, “然後談談小人物的生活。”屋裡散發著肉汁和打完蠟的傢俱的味道,表明這裡確實是鄉村俱樂部會員在比賽日常來的地方。進來要十美元,吃飯四十美元,外加稅金和服務費。但是免費招待英雄,喬希說。B班齊呼,真的?不過這“俱樂部”沒什麼值得欣賞的,格局凌亂,天花板低矮,一面是吧檯,一面是俯瞰球場的落地窗。屋內有的地方光線刺眼,有的地方陰沉昏暗,晃得人很不舒服。頭頂的照明裝置灑下如變質黃油般的濛濛細雨一樣的光,而巨型落地窗反射著耀眼的白光。兩種光線交織在一起,時強時弱,忽明忽暗,叫用餐的客人永遠難以適應。地毯是泥漿灰色的,裝潢用了酒紅色塑膠和棕紅色裝飾面板進行混搭,刻意營造出富麗堂皇的樣子。不過裝潢已經舊了,讓人想起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假日旅館。很顯然,作為球場的專屬俱樂部,經營者只想投入最少的錢,確保主顧們不會有太大意見,其他能省的都省了。

比利十分厭惡這個地方,心情很是低落。但他覺得這不過是對有錢人過敏。他一進來就渾身緊繃,嗅到了銅臭味。他想立刻離開,想揍人一頓。有錢人叫他緊張,沒有理由,就是這樣,比利穿著褐綠色A級軍服站在領座員的臺子旁,他感覺身處此處,自己就像被灑在褲子上的葡萄酒。但是——你猜怎麼著?就在大家站在那裡等待就座時,俱樂部會員一齊起立,莊嚴地鼓掌。幾個就在旁邊的百萬富翁走過來跟他們握手,坐得遠一點的愛國人士看來已經喝醉了,發出一陣醉醺醺的歡呼。俱樂部經理親自帶大家入座,他是一個油光滿面但很苗條的傢伙,像個在酒吧裡輕聲搭訕的殯儀師,說著虛情假意的客套話。被這些有權有勢的人盯著,比剛才更糟,比利感覺腳步不穩,手臂開始不聽使喚。他趕忙瞥了戴姆一眼,鎮定下來,抬頭挺胸,目視前方,下巴微微抬起六度,彷彿自己的尊嚴是個穩穩放在下巴上的烈酒杯,千萬不能掉下來。他模仿著戴姆的動作,一切頓時豁然開朗。

裝裝樣子就熬過去了,比利提醒自己。他就是這樣熬過當兵的日子的。

見大家都取好餐坐定,喬希宣佈要離開一下。

“哥們兒,你也得吃點。”阿伯特說, “你光站在那裡都瘦了。”

喬希笑了。“我沒事。”

“我們幾時見到啦啦隊?”霍利迪想知道。

“很快。”喬希的聲音蓋過了克拉克。後者正嚷嚷道,去你的啦啦隊,把天命真女帶來,他要跟碧昂斯好好 “面對面”交流一下。

“她們會給我們跳膝上舞嗎?”阿迪又問。喬希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問問。”大夥兒都笑了。喬希啊喬希。喬希真是個可愛的娘炮。B班坐在靠窗的一張大圓桌旁,面向球場,視野極佳,不過此刻球場上沒什麼可看的。戴姆允許他們午餐時喝一瓶喜力啤酒。就一瓶,他說著瞥了一眼麥克少校,少校點點頭。比利一定要坐在戴姆和艾伯特旁邊,因為他想聽到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他明白自己知道的東西不多。他幾乎一無所知,或者說知道的都是些沒用的,而眼下有沒有用的標準就是能不能讓他安心寧神。所以比利要確保坐在戴姆旁邊。戴姆坐在哪兒,哪兒就是餐桌的主位。艾伯特坐在戴姆的右邊,然後是阿伯特、阿迪、洛迪斯、克拉克、塞克斯、麥克少校、曼戈,最後轉回到比利。要不要給施魯姆和萊克也留個位置?這是在集體用餐之前,比利在飯前禱告時總會想的。他還有個習慣:永遠不能左腳先跨過門檻。還有一個:系防彈衣時要從下往上,不能說W開頭的句子,出任務前六個小時內不可以手淫。可是運河戰役那天,他遵守了這些習慣和護身符般的儀式。所以也許一切都不重要,昨天晚上他們住在達拉斯一家W開頭的酒店,或是酒店裡的高檔酒吧取了個真他媽奇怪的名字叫“幽靈酒吧”。有這麼多的預兆、徵兆、跡象需要你解讀。偶然性、隨機性把你的腦子變成這個樣子,每分鐘都像生活在俄羅斯輪盤賭裡。迫擊炮彈從天而降,隨機的。火箭彈、炸彈、簡易炸彈,都是隨機的。有一次在哨所,輪到比利守夜,他突然感到鼻樑上噗的一聲,往後踉蹌了一下。這時他意識到剛才是一顆子彈高速飛過。就差那麼幾毫米。不是幾毫米,是微米、奈米。一切都是隨機的,這一秒鐘你站在便池前還是遲了一步,吃飯恰巧快了幾秒,在雙層床上向左而不是向右翻身,站在佇列裡的什麼位置,這些看似不經意的隨機之舉卻事關重大。一開始他們攻擊領頭的悍馬車,後來轉而攻擊第二輛,然後第二、三、四輛都有可能,接著又回到第一輛。更別說永遠都在爭論要坐在車裡的什麼位置才不會中獎,任何一天,任何地點,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前幾天比利對一個記者說:“你可以躲過火箭榴彈。”他並非想透過這種聳人聽聞的爆料來譁眾取寵。他有些不自在,覺得像是在爆料見不得人的家醜,但他說的是真的。你可以躲過火箭榴彈,那鬼玩意兒晃晃悠悠地落下來,然後像廉價的墨西哥煙花似的冒煙,迸濺出火星,滋-滋-噼-啪-嘭- !他要說的是,他想說的是,他沒瞎說,有時確實就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他真正想表達的是,生活是多麼奇怪和不真實。最近他在想,其實可以在火箭榴彈飛過時像戳破氣球那樣敲敲它讓它飛向別處,而不是一味地躲開,看著它噼啪作響地飛過,然後爆炸,留下一片狼藉。吃飯、拿刀叉、舉杯,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還不如回憶來得真實,這幾天世界上最真實的是發生在他腦子裡的這些事。比如說萊克。萊克,啊,想到這裡比利腦子裡就開始播放單調的小電影了。一天晚上,比如說,在一條懸崖邊的小徑上,月光淡淡,蟋蟀鳴叫,遠處隱約傳來犬吠,運河緩緩流過一旁。這樣安靜的夜晚,在一條懸崖邊的小徑上,鏡頭慢慢地離開小徑,聚焦在附近高高的草叢裡的什麼東西上。一條腿。兩條腿。萊克的腿。四周很安靜。那些蟋蟀,柔和的月光,嗚咽的河水。接著那兩條腿像是從沉睡中甦醒過來,開始動彈。起先小心翼翼地,像孩子般天真無邪不知所措,後來兩條腿終於站了起來,邁開步子,去找萊克的身體。就像是一部迪士尼電影裡兩隻不小心被主人遺忘的寵物。這兩條腿多麼勇敢、輕信和忠誠,怎麼會知道它們從一開始就被欺騙了,萊克的身體遠在六千英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吃飯的時候想這些不合時宜,可一旦這些小電影在你的腦子裡開始播放——

“比利,不要發呆!”戴姆吼道。

“我沒有,中士。我只是在想甜點。”

“超前思考,好士兵。天殺的我把他們訓練得真好。”

“他們真能吃,”艾伯特說, “嘿,夥計們,慢慢吃。菜又跑不掉。”

“別擔心,”戴姆回答, “只要讓你的手腳遠離他們的嘴,就不會受傷。”

艾伯特笑了。他只拿了一盤什錦蔬菜沙拉、一杯汽水和放在一旁幾乎沒有動過的“牛仔麗塔”雞尾酒。“我會想念你們的,”他說, “認識你們這群優秀的年輕人真是難得的體驗。”

“跟我們回去唄。”克拉克說。

“是啊,跟我們回伊拉克,”阿伯特力勸道, “很好玩的。”

“不,”霍利迪反對, “艾伯特要留在這裡讓我們發財。對不對,艾伯特?”

“是這麼打算的。”艾伯特故作溫和地回答。就是這個,比利心想,就是這種最後關頭的軟化,不易察覺地放鬆自我和進一步的努力,決定了誰才是一流的職業選手。“我只會礙事。”艾伯特說,“而且我是典型的反戰蠢貨。你看,我之所以去讀商學院就是為了避開越戰,而且我告訴你們,要是我的延期申請沒有透過,當晚我就坐上去加拿大的汽車了。”

“那是六十年代吧。”克拉克問。

“沒錯,六十年代。那時候我們只想吸很多大麻,泡很多妞兒。你說什麼,越南?我怎麼會想去臭氣熏天的水稻田裡,被炸得屁股開花,好讓尼克松可以再連任四年?去你的,而且不止我一個人這麼想。看看現如今的這些戰爭販子都逃避了越戰,我是最不可能開口罵他們的人。布什、切尼、羅夫,這些人只不過幹了大家都會幹的事,而我跟他們一樣,跟所有人一樣貪生怕死。我看不順眼的是如今他們那麼魯莽和激進,說著 ‘放馬過來吧’的屁話。我是說,天啊,謙卑一點,諸位。他們應該愛惜你們年輕的生命,就像愛惜他們自己的一樣。”

“艾伯特,你應該去參加競選。去競選總統吧。”曼戈說。

艾伯特笑了。“我寧可去死。不過謝謝你的提議。”這位製片人此刻顯然很開心,面帶微笑歪坐在椅子上。他就像赫特人賈巴坐在特製的王位上那樣,整個兒斜靠在椅子裡,舒舒服服地擺脫重力的拉扯。“他他媽的打電話給我們幹什麼?”艾伯特第一次與B班聯絡時,克拉克問。迅速上網搜尋一下,他們便發現:確實如艾伯特所說的,他是一位好萊塢資深製片人,在七八十年代獲得過三次奧斯卡最佳影片獎,此外還 “榮幸地”製作了華納兄弟史上最賠錢的電影《洗衣店的福迪》。“那部電影就是當年的《伊斯達》。”艾伯特喜歡笑著如是說,將當年的失敗之作當作一枚榮譽勳章,畢竟只有頂尖的製片人才有資格燒掉天文數字的預算。不管怎樣,兩年後他獲得了第三座奧斯卡獎盃,挽回了聲譽。事業中期他選擇了休息。好萊塢的運作模式變了,電影公司不再和製片人簽訂長期合同,加上他剛結了第三次婚,開始組建新的家庭。賺夠了錢,他決定離開一陣子。如今三年過去了,他渴望重操舊業。多虧老朋友,他在米高梅的片場得到了一間獨立工作室,有一個電影公司指派的秘書兼助理。“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初次見面時,他對B班這麼說, “沒有管理開支,沒有壓力。我感覺又像個孩子一樣,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那位身材火辣的年輕妻子(B班也上網搜了她)會不會因為他不能回家過感恩節而生氣?啊,她是個好孩子,理解這是他工作的需要。幾個俱樂部會員停下腳步,向他們致以敬意,艾伯特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幾個男人中間有成功的銀行行長,也有中等規模城市的市長。他們滿頭銀髮但精神矍鑠,面板黝黑,六十歲了還能在網球場上大力發球。妻子們都比丈夫年輕,但還不至於年輕得令人覺得突兀,個個都是金髮碧眼的美女,都展現出做過整形手術一般的好身材。倍感驕傲,男人們一面上前握手一面說道。感激不盡,無比榮幸。衛士。自由。狂熱分子。恐怖主義。男人們致意時,妻子們站在一旁看著,略顯惆悵地微笑著,但沒有表現出半點慾望。

各位慢用,男人們離開前說道,就像那些戴著白手套的高階侍應生,一副臭臉,嘴上倒說得好聽。“他們真的很喜歡你們。”這群人離開後,艾伯特說。克拉克哼了一聲。

“他們要是這麼喜歡我們,何不叫他們的妻子——”

“閉嘴。”戴姆吼道,克拉克就不吱聲了。

“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喜歡你們,黑人、白人、窮人、富人、彎的、直的,每個人。你們是二十一世紀的平權英雄。聽著,我跟其他人一樣憤世嫉俗,但你們的故事觸到了這個國家的敏感之處。你們在伊拉克的表現,跟一群極其惡劣的暴徒展開正面交鋒,狠狠教訓了他們一頓。就連我這種討人厭的反戰人士都不禁佩服。”

“我幹掉了七個。”塞克斯說,他每次都這麼說,“至少七個。我想還不止。”

“聽我說,”艾伯特說,“B班那天的經歷與普通人經歷的現實完全不一樣。像我這種從來沒打過仗的人,感謝上帝,不可能知道你們究竟經歷了什麼,所以我想我們才會一直在電影公司碰釘子。那些人,他們都生活在泡沫裡。亞裔美甲師請假一天,他們就覺得天塌地陷。讓那種人來評判你們的經歷有沒有市場是錯的,豈止是錯,簡直是沒有天理。他們無法理解你們經歷的事情。”

“那就告訴他們。”克拉克說。

“對,告訴他們。”阿伯特附和道,B班突然齊聲高喊,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像青蛙大合唱或是僧人唸經。旁邊的客人們笑了,好像看到一群興高采烈的大學生在一旁惡作劇。不過喊聲開始得突然,也結束得突然。

“讓希拉里告訴他們。”戴姆說。

“我在努力,老弟。達成協議前還有很多事要做。”這時艾伯特的手機響了,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希拉里正式表示對這部電影有興趣。”接著, “她肯定。這是一個艱難的角色,希拉里是一個能吃苦的演員,又很愛國。她真的想演。”停頓, “我聽說是一千五百萬。”停頓, “會不會涉及政治?”艾伯特替B班翻了翻白眼, “拉里,你有沒有聽說過克勞塞維茨的名言,戰爭只是政治的另一種手段。”停頓, “不是,你這個白痴,不是《戰爭的藝術》。是那個德國人,普魯士人。”沉默, “你怎麼可能讀過《戰爭的藝術》。你是在克利夫筆記網站上讀的吧。我相信你讀過簡介。”艾伯特靜靜地聽著,但眼神越來越憤怒,嘴唇抽搐,毛茸茸的手不停地擺弄桌布。

“拉里,你告訴我,一部關於伊拉克戰爭的電影要怎樣才能不涉及政治?你想要一款電子遊戲,是這意思嗎?”

B班對視了一下。這主意也不錯,大家普遍這麼想。

“好吧,聽著,這部電影中的政治是這樣的。我的小夥子們是一群英雄,對不對?是美國人,對不對?毫無疑問他們站在正義一邊,同時毫無疑問,他們非常了不起,這個國家有多久沒遇到這種事了?這就是這部電影的政治,拉,再次喚起美國人的愛國熱情。想想《洛奇》遇上《野戰排》,你就明白了。”停頓。翻白眼。嗯哼,嗯哼,嗯哼。“聽著,我們現在在牛仔隊的球場,我告訴你,我從沒見過這種陣勢。他們走到哪裡都會引起轟動,像披頭士當年一樣。大家發自肺腑地喜歡他們。”

B班隊員相互看了一眼。最令人驚異的是艾伯特講的大部分是真的。

“聽著,跟鮑勃說說。他現在需要點兒熱度,我放在一個他媽的大銀盤裡,雙手捧給他。”沉默, “天啊。”又是沉默, “操,今天是感恩節。我說了希拉里有興趣,你要相信我。不然你會後悔的。”

“有問題嗎?”艾伯特咔嗒一聲合上手機時,戴姆問。

“沒什麼。一切正常。”艾伯特喝了一口“牛仔麗塔”,做了個鬼臉, “如今掌握電影公司的都是些會計師,開著瑪莎拉蒂的侏儒,衣冠楚楚的小人。每天早上起來都要搜尋一下自己,才能記得自己是誰。”

“你不是說奧利弗·斯通去過越南?”塞克斯問。

“沒錯,肯尼思。我忘了說他還是個瘋子了嗎?反正他現在也沒什麼票房。聽著,就算要我為了這部電影沿街叫賣,我也願意,我對你們就是這麼有信心。”

沒人明白艾伯特究竟什麼意思,不過自助餐在召喚他們。大家起身去拿第二輪——只有戴姆、艾伯特和麥克少校坐著不動。前面已經排了很長的隊,不過其他人一看到他們就紛紛讓到一邊,讓他們先取。起初B班拒絕了,引起了一番愉快的謙讓。你們先!大家假裝責備地催促道。快點啊,去拿吧!於是B班排到了前面,他們經過時,人們都點頭微笑,歡喜地看著這群身材高大、彬彬有禮、能把眼前的食物一掃而光的美國小夥兒。每個人都很高興。這是個意義非凡的時刻。表明了觀點,證明了假設,大家可以繼續歡喜地享受這一天接下來的時光。在卡路里的猛烈進攻下,比利的宿醉嚇得躲了起來,第二輪取餐時,豐盛的美食再次令他驚歎:火雞金黃酥脆的外皮下露出美麗的紋路,香濃多汁的什錦砂鍋,山一樣的填料,六種不同的土豆泥和整顆土豆,其中有一種紫色的外國品種,口感像酵母菌,非常不錯。在這塊上帝保佑的土地上,在美國主流社會里,你可以文明地用餐和拉屎,在室內舒舒服服地坐在抽水馬桶上,擁有上帝賜予的起碼的隱私;而不是在野蠻人的荒漠裡,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憑風沙像鬥牛犬一樣咬你的屁股。比利突然意識到,這就是文明的全部意義,吃美味的食物和得體地拉屎,不管是哪一種他都贊成,因為他已經受夠這兩種罪了。

走回座位時大家咯咯笑了起來,無緣無故地有點兒微醺,食物讓體內的血糖上升。不過回到座位上,戴姆叫他們他媽的坐下,閉嘴,他不是在開玩笑。出事了。出什麼事了?很快大家就知道了,非常厲害的編導團隊格雷澤和霍華德有意拍B班的電影,環球公司甚至口頭答應了,但條件都是把故事背景挪到二戰。不過此刻B班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戴姆突然暴躁起來,而艾伯特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平靜地用手機發簡訊。“他是個心理專家。”一天晚上,比利把他的夜視鏡落在了悍馬上,第二天被班長折騰了一個早上,事後施魯姆如此評價戴姆。俯臥撐、仰臥起坐、舉沙袋、在接近四十度的高溫下繞著基地內場跑六圈,相當於四英里,跑得快沒命了。“你永遠搞不懂他,所以別費這個工夫了。”施魯姆建議。

“他是個混蛋。”比利說。

“沒錯。可你反而會因此更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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