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上 第三章(1 / 4)

提金斯被麥克馬斯特推開門的輕微咯吱聲猛地嚇了一跳,他穿著吸菸服[65]坐著,全神貫注地在一個閣樓臥室那樣的房間裡玩紙牌接龍。房間傾斜的屋頂由黑色橡木橫樑支撐,橫樑把刷著奶油色專利塗料的牆壁切成正方形。房間裡有一個四柱床,黑色橡木角櫃,鋪得非常不規則的拋光橡木地板上有許多蒲草地毯。提金斯非常討厭這些被挖出來又打了蠟的歷史殘留物品,坐在房間正中並不結實的紙牌桌邊,旁邊是一個射著白光的電燈,在這種環境裡顯得亮得不合時宜。這是那些翻新過的老式林間小屋之一,那個時候正時興把它們改作旅館。麥克馬斯特,正追尋舊時光的靈感,想要住在這裡。提金斯,寧可去住舒服的現代旅館,不僅不那麼做作,還更便宜,但由於不想幹擾朋友的文化方式,他還是接受了這個住處。習慣了他所謂的陰鬱、雜亂的約克郡莊園那種成熟和老舊,他討厭待在到處收集來的、可憐巴巴的東一片西一片的物件裡面,這也讓他覺得,他說,很荒唐,好像他試著在化裝舞會表現得很正經一樣。麥克馬斯特則會帶著滿意和嚴肅的態度,把指尖從一件顏色略深的傢俱的斜面上掠過,根據情況指出這是“齊本德爾式”[66],或者“雅各賓時代的橡木”。他似乎也從這麼多年來他摸過的古董傢俱中獲得了一種額外的嚴肅和慎重的做派。但提金斯會聲稱只要斜著眼睛看看就能看出這個令人討厭的東西是假的,如果拿給專業傢俱古董商鑑定的話,提金斯多半是對的,而麥克馬斯特,輕聲嘆著氣,準備在鑑賞這條艱難的道路上走得更遠。最終,透過勤勉認真的學習,他的水平已經非常高,薩默塞特府[67]有時都會找他去鑑定遺產——一個非常尊貴又十分有利可圖的職業。

提金斯像一個被嚇了一跳又很不樂意被人看見的人那樣,言辭激烈地罵了一句。

麥克馬斯特——穿著晚禮服的他顯得個子尤其小!——說:

“真對不起,老哥們兒,我知道你多麼不喜歡被打擾。但是將軍氣壞了。”

提金斯僵直著站起身來,走向一個十八世紀黃檀木的摺疊式盥洗臺,從上面拿起一杯已經沒氣了的威士忌蘇打水,吞了很大一口。他不確定地環顧四周,看到一本放在一個“齊本德爾”寫字櫃上的筆記本,很快地拿筆算了算,不時抬頭看看他朋友。

麥克馬斯特又說了一遍“真對不起,老哥們兒。我一定打斷了你高難度的運算。”

提金斯說:“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我就是很高興你來了。你剛才在說什麼?”

麥克馬斯特重複道:“我說,將軍現在氣壞了,還好你沒來吃晚飯。”

提金斯說:“他沒有……他沒有生氣。那些女人沒有在他面前出現他都要高興死了。”

麥克馬斯特說:“他說他讓警察全國上下搜捕她們,還說你最好明天一早坐頭班車走。”

提金斯說:“我不會的。我不能。我得在這裡等西爾維婭的電報。”

麥克馬斯特呻吟道:“哦,親愛的!哦,親愛的!”然後他帶著希望說,“但是我們可以讓電報轉發到海斯去。”

提金斯語氣強硬地說:“我告訴你,我不會離開這裡的。我告訴你,我已經把警察和內閣大臣那個難對付的蠢豬處理好了。我把那個警察的老婆的金絲雀的腿給接上了。坐下來好好說。警察不會碰我們這種身份的人。”

麥克馬斯特說:“我不相信你明白現在大家的感受……”

“我當然理解,在桑德巴奇那樣的人裡面,”提金斯說,“坐下來我告訴你……喝點威士忌……”他給他自己又倒了一整杯,拿著它,跌進一個高度太低、有點發紅的扶手椅上,椅子配了印花棉布的椅套。在他的體重之下,椅子凹陷得很厲害,他的禮服襯衫前襟鼓向了下巴。

麥克馬斯特說:“你怎麼了?”提金斯的眼睛帶著血絲。

“我告訴你,”提金斯說,“我在等西爾維婭的電報。”

麥克馬斯特說:“哦!”然後說,“今晚不會來的,快要一點了。”

“可以的,”提金斯說,“我跟郵差說好了——一路到城裡!它可能不會來,因為西爾維婭不拖到最後一秒是不會寄的,為了讓我不好過。不管怎樣,我在等西爾維婭的電報,這就是我現在的樣子。”

麥克馬斯特說:“那個女人是最殘酷的野獸……”

“你也許該,”提金斯打斷說,“記得你在說我的妻子。”

“我不明白,”麥克馬斯特說,“誰能說到西爾維婭而不……”

“這裡的界線非常容易畫定,”提金斯說,“你可以提及一位女士的舉止,如果你對她的行為有所瞭解,並被問起的話,但絕對不能評價。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你連這位女士的舉止都不清楚,所以你還是管好你的舌頭吧。”他坐著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

麥克馬斯特從心底嘆了一口氣。他問他自己這是不是十六個小時的等待對他朋友造成的影響,還有,剩下的時間該怎麼辦?

提金斯說:“再喝兩杯威士忌,我可以講關於西爾維婭的事情。讓咱們先把你的不安解釋清楚……那個漂亮女孩叫溫諾普:瓦倫汀·溫諾普。”

“這是那個教授的姓氏。”麥克馬斯特說。

“她是溫諾普教授的女兒,”提金斯說,“她也是那個小說家的女兒。”

麥克馬斯特插了一句:“但是……”

“教授死後一年她靠做女傭養活自己,”提金斯說。“現在她是她媽媽的女僕,那個小說家的,住在一個不太貴的小屋裡。不難想象,這兩段經歷讓她想要改善她們女性的境況。”

麥克馬斯特再次插了進來:“但是……”

“在我給警察老婆的金絲雀腿上夾板的時候,從那個警察那裡得到的訊息。”

麥克馬斯特說:“被你打翻的那個警察?”他的眼睛表現出不理智的驚奇。他加了一句:“那他認識溫……呃……溫諾普小姐!”

“你可能沒想到薩塞克斯的警察有那麼聰明,”提金斯說,“那樣你就錯了。費恩警員聰明到可以認得好幾年一直負責警察局的妻子和孩子的年度茶會和運動會的年輕女士。他說溫諾普小姐是東薩塞克斯的四分之一英里、半英里、跳高、跳遠和舉重比賽的紀錄保持者。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她輕而易舉就跳過了那個水溝……當我告訴那個正直、簡單的人放那個女孩走的時候,他簡直高興極了。他不知道,他說,他怎麼有臉執行對溫諾普小姐的逮捕令。另外一個女孩——那個尖叫的——他不認識,可能是個倫敦人。”

麥克馬斯特說:“你叫那個警察……”

“我給他帶去,”提金斯說,“尊敬的史蒂芬·芬威克·沃特豪斯大臣的稱讚之辭,還說如果他每天早上就這些女士的行為給他的督察遞一份‘沒法幹’的報告,我會很感激他的。我也給了他一張嶄新的五英鎊紙幣——從內閣大臣那裡拿來的——我自己還給了他幾個一英鎊的硬幣和一條新褲子的錢。所以,他現在是薩塞克斯最開心的警員。一個很不錯的傢伙,他告訴我如何分辨公水獺和懷孕的母水獺留下的足跡……不過,你不會對這個有興趣的。”

他再次開口說:“別一副令人難以形容的傻樣。我告訴你我跟那個難搞的蠢豬一起吃飯的……不,吃了他一頓飯以後,我不應該再叫他蠢豬了。而且,他是個很不錯的傢伙……”

“你沒告訴我你跟沃特豪斯先生吃飯,”麥克馬斯特說,“我希望你記得,除了別的以外,他還是長期債務協會的主席,掌管著統計局和我們的生死。”

“你不會覺得,”提金斯問,“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跟大人物吃過飯的人吧!我想跟他談談……關於他們那群該死的人叫我偽造的資料。我想讓他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你沒真這麼幹吧!”麥克馬斯特帶著恐慌的表情說,“而且,他們沒叫你偽造資料,他們只是讓你在現有資料的基礎上做。”

“不管怎樣,”提金斯說,“我好好告訴了他我的意見。我告訴他,按三個便士算,這絕對會讓這個國家——當然還有作為政客的他自己!——賠個精光。”

麥克馬斯特吐出一句深沉的“老天爺!”然後說:“但是你就不記得你是一個政府僱員嗎。他可以……”

“沃特豪斯先生,”提金斯說,“問我願不願意轉職到他的秘書處去。我對他說:‘去死吧!’然後他又跟我在街上逛了兩個小時……你打斷我的時候我在按照四個半便士的基準算機率,我承諾在他星期一坐一點半的火車經過這裡的時候把資料給他。”

麥克馬斯特說:“你沒有……但是老天有眼,你是全英格蘭唯一能幹這個的人了。”

“沃特豪斯先生也這麼說,”提金斯評論道,“他說老英格比這麼跟他說的。”

“我真的希望,”麥克馬斯特說,“你禮貌地回答了他!”

“我告訴他,”提金斯回答道,“有那麼一打人能做得跟我一樣好,我特別提到了你的名字。”

“但我不行的,”麥克馬斯特回答道,“當然我可以把三便士換成四個半便士。但是這些是精算上的差異;它們是無限的。我可不能碰這種東西。”

提金斯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想讓我的名字捲進糟得開不了口的事情裡。我星期一給他的時候會告訴他大部分工作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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