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講 上班族禮讚

小說:厚黑新語 作者:森村誠一

——上班族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

你是現代英雄:

各位親愛的上班族,在前五講中,本人用盡一切方法去動搖你們原有的觀念,有人因而坐立不安,有人甚至嗤之以鼻,也有人捲袖搶卷打算追問本主講人為何是非不分。對這些人,我要表示敬意,如果面對本人的強詞奪理而能無動於衷,信不信由你,我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嚎啕大哭。

開講以來,本人一直假設各位是不快樂的上班族,任何大道理都不能感化你,你對上班族的處境感到不安,又不知如何是好。現在該是從這現代都市的上空鳥瞰各位的處境的時候了。

在談上班族在社會扮演的角色之前,請允許本人引一段某日本名小說家的文字:

“他們滿懷希望,向公司跨出第一步,他們前程似錦,未來充滿了機會。可是,在兩、三年之內,這些人的熱情恐怕要淒涼地調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上班族特有的煩悶與庸俗。”

各行各業都有上班族,工作內容雖有不同,能出人頭地的畢竟是少數,因此大多數人都呆在基礎部門,過那呆板昀生活,今天同於昨天,明天同與今天,依此類推。偏偏“呆板”並不等於“輕鬆”,為了一份薄薪,大家都在忍受各種有形、無形、合理、不合理的壓力。本人承認有人很滿意於自己的待遇,這些人是幸福的一群,請聞聲起立,離開教室,不要影響別人上課。

至於仍留在現場的朋友們,你們是否曾在上班時間忽想起別的大樓中的族友?你該想一想有多少人正和你一樣,茫然看著玻璃板下的綠絨布,不知自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到底在追尋什麼?

大家常說,男人要以事業為重,各位覺得自己目前的工作,擔當得起“事業”這神聖的頭銜嗎?身為一顆小螺絲釘,各位要肯定自己,理由很簡單,再沒有別人來捧你了。你穿著挺合身的西服,頭髮偏分而很簡單光潔(沒有頭皮屑的煩惱),任何人都要誇你一句“青年才俊”,可是你乾的工作盡是蓋章、打電話、接客戶、開會等沒有創造性的老套。

說也奇怪,現代社會就在我們這些動作下運轉起來了。要是火車站的剪票員忽然說:“我每天重複幾千次的剪票動作,這對我的人格、生命有什麼助益?”說完把剪票器放在出入口柵欄上走開,各位可想象到交通將立即陷入混亂。

因此,依我之見,煩悶而庸俗的上班族是英雄,是各位的保守、功利、不安、焦慮支撐了社會的地基。早晚兩次交通顛峰,就是各位英雄集體出沒的盛況。

勝利與幸福:

問題是:各位總有年華老去的一天,各位的工作為社會帶來好處(當然是由公司統一分級運銷),為你們自己帶來了什麼?

談到這兒,我們不禁羨慕教授、作家、記錄、編輯等靠知識謀生的人了。這些人能在工作中自求進步,真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人,他們能親眼看到自己的工作成績,要驕傲就驕傲,要謙虛就謙虛,各位上班族真該頻頻鼓掌,並夾帶飛吻。

人的能力和機遇各有不同,要勞心者勞力,勞力者勞心,母寧是一種不效率(抱歉、本人情緒激動,在此不附英文了)。然而,如果有人認為“螺絲釘”的煩悶是“分工合作、人盡其才”的必然結果,那就該想辦法使這些釘子只在上班時間煩悶。

各位上班族當然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失業過的人更瞭解“工作”(或者說就是事業吧)可以成為一種24小時值班的生命意義,至於耶些心理、生理上受到的傷害,不如就歸因於“現代”及“文明”,稱之為“現代病、文明病”吧。反正大家都一樣。

各位為什麼忽然安靜下來呢?本人本不想在本講中裝神弄鬼,請不要引誘我。

我們發現:上班族常常不能兼顧“工作”與“人格”,前者追求“勝利!”,後者追求“幸福”,只有少數人才能在工作中實現完整的自我。面對這種矛盾,上班族對能有二種反應:

一、硬說“勝利”就是“幸福”;

二、承認矛盾,但是把它當成天經地義;

三、承認矛盾,企圖反抗或化解它,

本講座就是為第三種上班族而設計的。我們其中的一人,可能會在有朝一日憤而脫掉上班族的制服,去追尋他自己的夢,那時他也失去參加本講座的資格了。

彎腰與折腰:

其次我們談到上班族的勇敢。

上班族如何表現他的勇氣?

直進上司的辦公室,一言不合,手往桌上一拍,大叫:“你神氣什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肯幹活,還怕餓死嗎?老子不幹了,不幹了可以吧?”走出辦公室,雙臂上舉,同事投來欽佩目光,女同事眼中除了欽佩外還有愛慕,大家都覺得痛快無比一這種義無反顧的行為就是勇敢嗎?

要是人人按照你的意思作事,這世界就比西天還極樂了,現實生活中,人與人的摩擦兒乎不可能避免。話說回來,你自認有道理就真的有理嗎?既然對方是上司,他的年齡很可能比你大,或者至少在公司中的資歷比你久,會不會是你考慮得不夠周全?意見一不合,你就不幹的話,再多的魷魚也不夠炒。還不如退一步,以更嚴格的標準問自己是不是理直氣壯。

發洩不滿就跟拔掉熱水瓶塞子一樣容易,難的是握火抱冰、忍氣吞聲。日本武士和藝妓常愛說:“我只賣藝不賣身。”然而現實生活中又何少了為生存而賣身的人?各位請向“求生欲”致最大的敬意,好死不如歹活,當饑荒的時候,連樹根、腐屍都要放進嘴中,更別說“嗟來之食”了。為五斗米而折腰,表示這人缺乏運動,腰部的柔軟度不夠,但是為五斗米而彎腰,表示做事很有彈性,彎腰舀米,直身子吃飯,何辱之有?

本人心目中的上班族勇士是這樣的:早晨6點半起床,早上吃牛奶加吐司,7點擠進客滿的公共汽車,進公司看到同仁就揮手道早;不管上司的能力高於或低於自己,都忠心的辦事;在上班時間內不影響別人的工作情緒,傍晚又搭上客滿的公車回家。

是的,各位要忍受這單調的生活,隨時找機會發揮愛心,沒有機會時,則要不卑不亢地當一顆小小螺絲釘。下決定時需要勇氣,執行時需要的不是勇氣,而是毅力。

各位上班族,不論你是單身,還是已有配偶子女,你多少都對公司有所抱怨,覺得自已受到不合理的待遇。請不要慨嘆自己沒有條件拂袖而去,實情是你勇敢的為自己及家人負起責任,不以暴力犯罪發洩自己,不放逐自己於社會之外,偶而犯錯也能良心不安,見到和自己處境相同的同事總有悲憫之情。

這現代大都市已經夠熱鬧光鮮了,我們不必再立什麼海誓山盟。本講座大約已施行了一半,在此,本人願意祝福所有的上班族身體健康、家庭生活快樂。各位也許正在奇怪,缺德講座第六講的味道和以前的不大一樣,本人可以提供幾種解釋,請各位任選其一:

―、前五講是狗屁,第六講是良心發現。

二、前五講是良心話,第六講是狗屁。

三、前五講是大狗屁,第六講是小狗屁。

四、第六講中的每一個字都是陰險毒辣的諷刺。

第六講完畢。下次我們要談“如何跳槽”兼及跳槽者應有的心理準備,除了三家電視臺的演藝人員之外,大家不妨參考一下。下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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