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清晨,泰拉爾巴的梅達爾多把自己的身體在他那匹愛蹦跳的馬的鞍子上拴牢之後,踏上高低起伏的山崗,忽上忽下地行走著。他向前探著頭,用鷹隼般的那隻獨眼搜尋著下面的山谷。於是他看見牧羊女帕梅拉和她的羊一起在—塊草地中間。

子爵暗自思付道:“我發現在我的一切敏銳的情感中沒有與完整的人們稱為愛情的那種東西相應的感情。既然一種如此無聊的感情對於他們竟有那麼重要,我的與之相應的感情肯定將是極其美好和駭世驚俗的。”他決定去愛帕梅拉。她胖乎乎的,赤著腳,穿一件式樣簡樸的玫瑰色連衣裙,一會兒打磕睡,一會兒對羊兒說話,一會兒聞聞野花。

可是,並不是他事先策劃好的這種冷冰冰的打算令他產生錯覺。一見到帕梅拉時,梅達爾多就感覺到了血液在異樣地流動,他很久沒有這種體驗了,血流得那麼快,衝擊著理智,讓他心驚膽顫。

中午,帕梅拉在回家的路上看見草叢中的雛菊都只有半朵花了,另一半上的花瓣都被扯碎了。“唉呀,”她心裡想道,“山谷裡有那麼多姑娘,他就該正好落到我頭上嗎?”她明白子爵看中了她。她摘下所有的半朵雛菊帶回家,把它們夾進彌撒書裡。下午她去修女草坪放鴨子,讓它們在池塘裡游水。白色的歐洲防風根花撒滿草地,這些花也遭到了雛菊一樣的命運,每朵花從花蕊中間開始被剪刀剪去了一半。“我的天哪,”她自言自語“他想要的真是我呀!”她把那些半朵的防風根花收集起來紮成一束,準備插到梳妝檯的鏡框上。

後來她不再想這件事了,把辮子盤到頭上,脫去衣衫同她的鴨子一起在小池塘裡洗起澡來。

傍晚,她踏著草地走回家,到處都長滿蒲公英,那草地叫“飛毛毛”。帕梅拉看見它們少了半邊的絨毛,好像有人曾趴在地上從一側向它們吹氣,或者是用半個嘴吹氣。帕梅拉摘下一些半邊的蒲公英,向上吹氣,它們的柔軟的絨毛便遠遠地飄走了。“我的老天啊,”她對自己說,“他就是要我。這可怎麼了結呢?”

帕梅拉家的房子太小了,將鴨子趕進底層,把羊圈入樓上之後,他們一家人就無處安身了。房子四周被蜜蜂包圍住了,因為他們還養了幾箱蜂。地下盡是螞蟻窩,手不管伸到哪裡,抬起來時必定爬滿了密密麻麻一片黑的螞蟻。在如此處境中,帕梅拉的媽媽在乾草棚裡睡覺,爸爸睡在一隻空的酒桶裡,而帕梅拉則在掛於一棵無花果和一棵橄欖樹之間的吊床上過夜。

帕梅拉在門口站住。有一隻蝴蝶死在那裡。一隻翅膀和半邊體腔都被用一塊石頭砸爛了。帕梅拉尖叫一聲,急忙叫爸爸媽媽。

“誰來過這裡了?”帕梅拉問道。

“不久前我們的子爵從這裡經過,"爸爸媽媽說,"他說他在追一隻叮過他的蝴蝶。”

“蝴蝶什麼時候叮過人呢?”帕梅拉說。

“可不是嘛,我們也這樣問過他。”

“正經的事情是,”帕梅拉說,“子爵愛上了我,我們得準備應付更糟的情況。”

“哼,哼,你別想入非非,別吹牛。”二老回答她。老人們總是習慣這麼對待年輕人,青年們可不敢這樣回敬老年人.第二天,當帕梅拉來到她平常放羊時常坐的那塊石頭邊時,失聲大叫起來。一些令人噁心的動物的殘剩肢體扔在石頭上:半隻蝙蝠和半個水母.前者滴著黑血,後者淌著粘汁;一個翅膀折斷了,另一個的觸角軟綿錦而粘糊糊。牧羊女明白這是—個通知。他要說的是:今晚在海邊約會。帕悔拉鼓足勇氣,前去赴約。

她坐在海邊的碎石子上,聽著白色的海浪嘩啦啦響。後來響起一陣馬蹄踢動碎石子的聲音,梅達爾多騎著馬沿海灘而來。他勒住馬,解開係扣,從鞍子上下來。

“我,帕梅拉,決心愛你。”他對她說道。

"就是為了這個,”她跳起身來,“您把大自然的一切造物都撕碎嗎?”

“帕梅拉,”子爵嘆息道,“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別的語言可以交談。世界上兩個造物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場相互撕咬。你跟著我吧,我對這種惡的本性有所瞭解,你會比跟別的人在一起更安全。因為我像大家一樣幹壞事,但是我與別人又不相同,我下手準確。”

“您把我也像雛菊和水母一樣撕碎嗎?”

“我不知道將會同你做些什麼。有了你我肯定將能把我現在想象不到的事情辦成功。我要把你帶進城堡,把你關在裡面,別的任何人都不能再見到你,我們就將有整天整月的時間,可以想清楚我們該做什麼,可以設計我們—起生活的新方式。"帕梅拉躺倒在沙地上,梅達爾多跪在她身邊。他邊說邊打手勢,手在她身邊揮動,但是沒有去碰她。

“好,我應當知道您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情。現在您完全可以給我一點兒那種生活的嘗試,我將決定去不去城堡。”

子爵將他纖細的、指頭彎彎的手慢慢地移近帕梅拉的臉頰。那隻手顫抖著,弄不清他是要撫摸還是要抓傷她。但是還沒有碰到她,他突然縮回手,站起身來。

“到了城堡裡我再要你,”他邊說邊跳上馬,“我要去收拾讓你居住的塔樓。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然後你要做出決定。”說著他就揚鞭催馬離開了沙灘。

第二天帕梅拉像往常一樣攀上桑樹採桑甚,聽見枝葉間有咕咕叫聲和撲翼聲。她嚇得險些跌下來。在一很高高的樹枝上接著一隻公雞,翅膀被捆緊了,許多淡藍色的大毛毛蟲正在咬它。那是一種寄生在松樹上的害蟲,現在被放在雞的冠子上。顯然,這又是子爵的一個可怕的通知。帕悔拉把它譯出來就是;“明天清早我們在森林裡見面。”

帕梅拉以採集一袋松果為藉口,爬山越嶺,走進森林,梅達爾多柱著柺杖從一棵樹的樹幹後面鑽出來。“那麼,”他問帕梅拉,“你決定來城堡了?”

帕梅拉躺在松針上。“我決定不去。”她稍微轉過身來對他說“如果您需要我,就到森林中的這個地方來找我。”“你來城堡吧。你住的塔樓收拾好了,你將是它的唯一主人."

“您要把我關在那裡面當囚犯,以後甚至會放火燒死我或者讓老鼠咬死我。不,不去。我對您說過了,假如您要我,我將屬於您,但是您到這裡來。”

於爵靠近她的頭部蹲下。他手上拿著一根松針。他把它放到她的脖子邊,繞她的脖子轉了一團。帕悔拉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但她一動也不動。她看到子爵的臉正俯在她身上,即使從正面看過去那半邊臉也仍然只是個側影,那半圈牙齒露出來,形成一個剪刀形的微笑。梅達爾多將松針攥進拳頭裡,把它捏碎了。他站起身來:“我要把你關進城堡!關進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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