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溪源峽谷(1 / 2)

小說:宋慈大傳 作者:王宏甲

蕭蕭颯颯的風聲在耳邊漸漸清晰起來,鼻子裡嗅到了苔蘚的清香、泥土的氣息。是什麼溫軟的東西一下一下地舔著前額?那輕輕的、暖暖的熱氣也一下一下噴到臉上,眼前驀地見著一線光亮……他猛地動了一下,醒來了,看到是一頭山麂佇立在他的面前。

脊背涼如冰浸,腿臂疼如火灼,他又動了一下,想坐起身來,但使不上勁,山麂倏地一下跑走了。

“這是什麼地方,怎會躺在這兒?”

他又看見天空只有不很寬闊的一條光帶,兩邊都是壁立的山峰,慘白的下弦月正懸在茫茫蒼天的正中,是天將放亮的時候了。那殘缺的月兒也彷彿疲倦得走不動,等待著東昇的太陽,接替它微弱的輝光。

耳邊又聽到潺潺的水響,這使他想到不遠處有一條澗流,喉中也越發覺得乾渴。他咂著焦唇想去尋那澗流,只是仍爬不動。

然而意識畢竟愈來愈清醒。這是溪流峽谷,是的,在十里清溪,萬樹深林的溪源峽谷裡。他還活著,沒有死。這不是夢嗎?不是的。可是,昨日上午,當他從酒庫那個窟窿中直掉下去後,所經歷的一切,倒有點像夢……

那時他猶如籠中困獸,幾乎就是處於完全絕望的境地。是一種一定要活著回到宋慈大人身邊去的願望,是一種一定要報仇雪恥的決心,使他在那麼一瞬間,突然對腳下碰到的破壇產生了某種希望……他立即蹲下身去,在黑暗中拾攏了一塊又一塊破壇的碎片,又立起身,迅速脫下上衣,撕成布條,然後取那瓷片,用布條密密地纏在整條右臂上。他決定要用這整條肩臂去撞那佈滿尖齒的三角鐵柵門。纏好了,他立穩在地,運足力氣,成與敗,生與死,皆在此一舉。他不顧一切地向鐵齒門撞去,一下、兩下、三下……不知撞了多少下,纏在臂上的瓷片變成了瓷碎,甚至變成了瓷粉;纏在臂上的布條愈來愈破,瓷碎連同瓷粉隨著一下又一下的猛烈碰撞,簌簌掉落地下。然而,動了,終於動了,他能感覺出來,那鐵柵門的四周動了。此時,那鐵齒已觸到了他的手臂,咬進了他的肌肉。他全然不顧。一線生的希望有如陽光已經照進他的心扉,他就將邁出這死亡的柵門,他拼將全力,大叫一聲,有如一頭瘋狂的雄獅,再向鐵柵撞去。霎時間爆發出的力量,猛不可擋,只聽得啪喇喇一連聲響,他連人帶門撞出了那個臥牛般大小的洞窟,倒在另一處洞路中……

肩臂是一片鑽心的疼痛,心上是一片掙出死地的歡欣。也就在這最後的一撞中,纏在手上的布片完全碎斷,連同那壇瓷的碎粉一起掉落,掉不下的早黏在血肉模糊的臂上,這也不在乎了。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大喘著氣,稍覺一定神,開始朝外摸索著去。他能感覺到路洞是在向上延伸。終於,他聽到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有人在翻箱開櫥,繼而又聽到有人說話:

“還沒找到嗎?”

“沒有。”

“到櫃中再找找。”

是兩個女人的聲音。童宮明白自己已經接近洞口,或許上面是廂房。他踏著向上的石階,手也終於摸到了一塊壓在洞口的東西,是木板。不,是一個木櫃。他分明又聽到有人在櫃中搜尋著什麼,那聲音與他僅有一板之隔。

“實在沒有。”女人的聲音就在他頭上的櫃子裡。

與此同時,童宮又聽到一個結結實實的腳步聲正奔房中來,事不宜遲,他立穩了,雙手托住櫃底,屏住呼吸,猛力向上一託,只聽得“啊”的一聲驚叫,木櫃翻飛起來,早將那個正探身櫃內尋找東西的女人倒扣在地。童宮縱身一躍,躥出洞,在房中站穩了。

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耀得童宮什麼也看不清。

“啊!……啊!……”

又一個女人驚駭的叫聲。眼下,這個女人所看到的童宮,也確是駭人的:裸著上身,全身盡是斑斑點點血跡,右臂更是血肉模糊,轟然一聲從地底直冒上來,又如銅澆鐵鑄般立著不動,儼然一個從閻羅爺那兒跑出來的活鬼。女人驚叫著,不顧一切地向門外奔去……

向房中奔來的重重腳步聲正是田櫸的。從店外大道上折轉回來,他頭一樁事便是執了劍直奔這房中來,打算從那櫃下的洞穴中去取那白衣漢子的性命。可是當他剛踏進外間,已聽得裡屋的頭一聲驚叫,不由得怔了一下,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待聽到又一聲驚叫,他預感不妙,慌忙自屋外搶進屋來。就在這時,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只聽到“啊”的一聲淒厲慘叫,正往外跑的女人在門簾邊撞上了田櫸的利劍,就地倒了下去……

一隻手扶那女人,一隻手撩起門簾,田櫸看到了童宮。這一看,田櫸吃驚匪淺,他猛一下打了個寒戰。童宮也看清了田櫸,他的眼睛已適應過來,但童宮仍站著不動。他在呼吸,飽飽地呼吸這洞外的新鮮空氣,一聲不吭,任憑田櫸愣著。

田櫸搖了搖頭,似乎還沒醒悟過來,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他還是很快就放下了那女人,執起劍,掀開門簾,走進屋,而後大叫一聲向赤手空拳的童宮連連劈殺過去。

又一場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拼殺。死裡逃生的童宮,面對仇人,恨得兩眼噴火,又很知珍重性命。他在利劍之下,與其周旋,全然步法不亂,功夫尤精。二人從裡屋打出外屋,再從外屋打出房來。

這時,童宮什麼也不見,什麼也不想,只認準田櫸廝殺。也不知拼了多久,他感覺到田櫸漸漸勢怯,開始逃了。童宮哪裡肯舍,緊追不放。

他們出酒店往東面大山追打而去,不知追了多久,追著就打,打打追追,也不知都追到了什麼地方。後來童宮明白了。這狡猾的田櫸沒有往三千八百坎去,卻轉向西面來到了溪源峽谷。

田櫸在山林中奔跑的速度是驚人的,好在他童宮也原本就是在竹林中長大的人,腿力相當、武力相當。二人從崗上到崗下,從林中到林外,從午前到午後,從午後到黃昏,也不知爬了多少坡,跑了多少路,跌了多少跤,鬥了多少回合。二人都打得鼻青臉腫,血流滿身。二人滴水未沾,粒米未進,一個沒命地逃,一個死命地追;打著跑,跑著打。兩人都已筋疲力竭,站下來,相對而立,互相盯著喘大氣。

太陽落下去了,峽谷裡一片寂靜,只有鳥兒歸巢的鳴聲和林邊潺潺的水響。山風吹來,涼颼颼地拂著發熱的身軀,二人盯著喘息一陣,想跑的已提不起腿,想追的也邁不開步。就這樣,兩人相互盯著都不能動。但這仍然是體力的對抗,精力的對抗,生命的對抗!最後,田櫸忽然向後一仰,轟然一聲朝天倒下。童宮鬆了口氣,也就在這一刻,他覺得天空驟然暗了下來,隨後就什麼也不知道……

現在是天將放亮的時辰,童宮醒來了。也許是由於山麂的輕舔,也許是由於強烈的報仇意識的驅使。當他清醒地明白自己所處的環境和曾經發生的一切時,他的意識又是:

“那仇人就在前頭……他還活著!……”

這一意識給予童宮極大力量,他努力一撐坐起身來,憑著悽清的月光,他尋找著田櫸的身影,可是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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