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隔物勒殺(1 / 2)

小說:宋慈大傳 作者:王宏甲

居室外間,秋娟淚眼汪汪地正在窗前扇爐煎藥。爐火呼呼地燃著,在黯淡的晚間亮著紅紅的光,發出嗶嗶剝剝的輕響,一縷細細的蒸汽在空中散亂地飄忽。

芪兒走出外間,來到秋娟身旁,去接她手中的蒲扇。秋娟本想說:“不必。”一抬眼,見宋芪的淚珠兒正不停地湧出來,沒再說什麼,將蒲扇遞給了她。

芪兒在義父母身邊也有十年了,十年相聚,朝暮不離。她閱盡了義父審刑斷獄的難和險,也分嚐了母親時常為父親操持著的憂和慮。現在她總在想,本來父親已經好多了,正是久病初愈的緣故,父親對春天是那樣備感親切!站在六榕塔上,遙望珠江,父親還說,想起了家鄉那條只有在春洪來時才會波濤洶湧的童遊河。“芪兒,得帶你回家鄉一趟,你還沒到過建陽哩!”父親就是這樣對她說的。

她還想到父親今晨的話特別多,想到今早父親進餐時還吃得很香,後悔自己不該成為父親外出的贊同者。“我真傻,太傻了!”她罵自己,似乎這才想到,父親一旦外出,遇到有人攔車報案,是經常的呀!她也想到就在剛才,母親用手指輕輕地替她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淚珠,訥訥地對她說:“芪兒,別難過,你父親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的。”

母親這句安慰她的話,反倒使她再抑不住滿眶的淚水,跑到了這兒來……她就這樣在爐前扇著、想著、抹著淚水。她希望能止住淚水回到母親那兒去,可淚水就是老抹不淨……

“讓我來吧,可以潷了。”秋娟說。

宋芪這才發覺藥已開了,溢位罐來,她想找個什麼墊墊手,將藥罐端下,秋娟已用一塊巾帕蒙在罐耳上把藥罐端到了案几。通紅的爐火映著芪兒的淚眼,烘得她臉兒發熱。秋娟對她說:“你送去吧!”

時交初鼓,安撫司沉浸在一片濃重夜色中。童宮這個身體極壯的漢子竟也感到了幾分寒冷。是南國夜來的風,也帶著幾分涼意。他一直站在宋慈居室外的窗前,一會兒遙對星空發愣,一會兒訥對內間出神。他很想能走進去看看大人,卻不敢。

當他回府把大人從車騎上一直抱到榻上時,大人醒來,認出他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去……再去……”

他知道,大人是要他一定去查個水落石出。他何嘗不想。可是今日這案,大人親自仔細勘查過了,尚且找不到絲毫他殺的跡象,他童宮還能從何入手?

他苦苦思索,想過從前偵破的一切縊死疑案,實在也未能從任何一案中得到啟發。後來,他的眼前到底現出一個人來——舒庚適。是的,就是當年在建陽任過知縣,後來在南劍州任過知州的那個舒庚適。如今是廣東憲司長官舒提刑。

今日早上,當他隨大人在一片鼓樂齊奏聲中抵達番禺學宮,大人一下車就被迎上來的眾官員包圍了。

“老大人身體可好,願老大人健康長壽!”

“學宮釋菜,區區小事,何勞老大人親自前來。”

“老大人親臨大典,實乃學宮大幸!”

“老大人……”

“老大人……”

在一片語聲中,大人一邊向眾人致意,一邊向學宮大門走去。童宮與霍雄隨行在大人身後。這時,他們看到在眾多官員中唯有一人非但沒有朝前擠,而且把頭轉向別處去。“這人是誰?”宋慈也一定注意到了這人,朝他走去。

“大人安康!”當宋大人將走到那人身邊時,那人轉過頭來,拱手施禮。於是,他們都認出他來了。大人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麼,邊上立刻有官員說道:“這是憲司提點刑獄官舒大人!”

“舒庚適,對吧?”大人笑著接下去說。

“下官……正是。”舒庚適也笑了笑。

在此遇到舒庚適,是意外的事。舒庚適依然像當年那般眯細著眼,紅光滿面,眼角也有一些細細的皺紋。大人又對他說:“一晃十年,你還很年輕啊!”

“哪裡,哪裡。”舒庚適一邊應著,一邊就抬眼瞅了瞅跟在宋慈身後的童宮。雖然是過去幾十年的事了,可他童宮只要一看到舒庚適,就心裡不痛快。這時,許多官員見安撫使大人與舒提刑原本認識,都好奇地互瞪著眼。宋慈大人便對諸位揮了揮手,道:“走吧,走吧,進學宮去!”

就這樣一事,有什麼可值得思索的嗎?想著想著,童宮又不自覺地搖了搖頭。他以為自己此刻想到舒庚適,仍是因為三十年前那件舊事使他耿耿於懷的緣故。而許提舉之死,同舒庚適能有什麼聯絡呢?這是難以硬扯到一塊兒去思考的,雖然他曾派員檢驗斷為自縊,可我們也沒發現任何他殺的跡象。

“唉,大人!”童宮遙對星空,不由暗自言道,過去所破一切疑案,無一不是在你的具體指點下才偵破的啊……

星光在遠天中閃爍,窗外的亭臺樓榭,花草木石全朦朦朧朧的,彷彿罩著一層薄紗。霍雄也在外屋候著,他一會兒在屋中站站,一會兒在門口站站,有幾回還蹲到屋外的廊廡下,走到庭院的樹影裡。他也很想能為大人做點什麼,可是能做什麼呢?他反覆思索了今日之案,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爺爺對他說過的各種疑奇之案,可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面對星空,有一陣,他的眼前似曾看到一片茫茫的大海,彷彿聽到海水的拍礁之聲和外國人嘰裡呱啦的說話之聲;又彷彿看到虎門外的珠江口,荷槍執戟的官兵正檢查著出入海港的船舶,看到海山樓院[1]上,許許多多穿戴各色服裝的外國商賈正同一個峨冠博帶的宋朝官員舉杯暢飲,這個官員正是市舶司許提舉……

他想起了市舶司許夫人曾說,數日前有幾個身著異裝的夷人來請許提舉赴宴,許提舉因身染小疾沒去,也嘰裡呱啦地對他們說了一通夷話,就把他們打發走了,此案會不會是夷人?

他知道,許提舉管理外商,時常得同夷人打交道,間或也不免要沒收夷人走私過致[2]的商品。許提舉要是引起一些不法夷人的痛恨,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如果這案子萌發於此,那這個案子的背後就還隱藏著一宗更大的案子。否則,夷人何至於冒如此大的風險呢?可是……夷人,要想進入許提舉的內書房而不被發覺,甚至不留一點痕跡,談何容易!可是……許提舉掌管外商事宜,夷人會宴請他,這是常事,又何足為怪呢……

“噗——”霍雄仰頭長長地吹出一口氣,他的思索轉了一個圈兒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眼前仍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浮雲遮蔽了星光,涼風吹得安撫司庭院中樹葉簌簌作響,夜色愈濃了。內院的廄欄裡依稀傳來聲聲馬的鳴叫,那是宋慈乘騎的那匹棕紅馬的鳴叫之聲。馬解人意啊,這聲聲鳴叫直使人心愈加不安。

房中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是宋芪從內間走了出來,童宮連忙迎了上去:“大人……”

“睡了。”

童宮這才與霍雄一同輕輕地走進了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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