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過去永遠存在,這幾個人就是人類的一面鏡子(1 / 7)

小說:笑面人 作者: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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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克朗查理爵士</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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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h4>

在那些日子裡,流行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傳說的是關於林諾&middot;克朗查理爵士的事蹟。

這位林諾&middot;克朗查理男爵是克倫威爾[1]的同時代人,我們趕緊補充一句,他還是少數贊成共和國的英國上議員中的一個。他贊成共和國當然有他的理由,其實也很明顯,那是因為共和政體當時已經勝利了。只要共和國得勢,克朗查理爵士就贊成這一政體,這也是很簡單的。可是在革命終止,議會政府垮臺以後,克朗查理爵士卻仍舊堅持下去。本來貴族元老很容易回到重新改組的上議院,因為悔過的人總會得到復職的待遇,而且查理二世對回頭的人,夠得上說是一位仁慈的皇上;但是克朗查理爵士不識時務。全國歡呼國王恢復英國王位,議會一致透過了這項決議,老百姓歡天喜地迎接君主政體,王朝在光榮和勝利中重新建立起來了,過去已經變成了未來,而未來也變成了過去,在這個時候,這位爵士卻還是執迷不悟。他堅決不肯投合這種歡樂的局面,自願流亡到外國去。一個有權利當上議員的貴族,卻寧願做一個受法律制裁的人。多少年就這樣過去了,他一直忠於已經覆滅了的共和國,人也慢慢老了。因此他變成了大家的笑柄,對於幹這種傻事的人來說,當然是自取其咎。

克朗查理爵士隱退在瑞士。他住在日內瓦湖邊上一幢高大的破房子裡。他在日內瓦湖濱一個偏僻的角落裡選擇了這所住宅,位於當年囚禁波尼瓦[2]的錫隆堡和勒得羅[3]的墳墓所在地維浮之間。嵯峨的阿爾卑斯山環繞在他周圍,色調暗晦,滿山風雲。他就在那兒,在高山的陰影裡生活下去。過路人很難遇到他。這位先生拋鄉離井,幾乎可以說也離開了他的時代。在那個時候,一個訊息靈通、深明大勢所趨的人,不應該反對既成事實。英國全國都高興。國王復位好像是一對破鏡重圓的夫妻;國王和國家不再分居了,沒有比這更動人,更快樂的了。大不列顛光彩照人,有了一位國王,就很了不起,何況還是一位可愛的國王呢。查理二世是一個和善的人,一個尋歡作樂又能夠治理國家的人,照路易十四的意見,還不失為一個偉大的人物,一個有品格的人。查理二世受到人民的崇拜。他跟漢諾佛作過戰,當然他知道為什麼要打仗,不過知道的只有他一個人。他把鄧扣剋賣給德國,這是國家的政策。民主的上議員中的張伯倫說過:&ldquo;可惡的共和國的臭氣沾染了好幾個高貴的議員。&rdquo;這些上議員總算良知未泯,還能識時務,沒有脫離自己的時代,又在上議院恢復了他們的議席。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消宣誓效忠國王就夠了。大家想到所有這些現實,想到這個美麗的國家,傑出的國王,想到慈悲的上天因為愛老百姓而賜還給他們的那些令人敬畏的親王;所有的人都在竊竊議論,像蒙克以及後來的傑弗利這一類人物,又集合在國王周圍,他們的忠心和熱誠換來了肥美的職位。克朗查理當然不會不知道,只要他自己願意,就能夠坐在他們中間,享受富貴。現在由於國王的關係,英國攀上了繁榮的頂點,倫敦到處都是宴會和狂歡,大家生活富裕,人人興高采烈;宮廷富麗,快樂,氣象萬千。這時候,如果有人遠遠地離開這些繁華,在一個晦暗、淒涼、暮色蒼茫的時刻,偶然瞥見這個穿著平民百姓衣服的老頭子,面色蒼白,神情恍惚,彎著腰(也許是預備鑽到墳墓裡去吧)站在湖邊,對風暴和冬天一點也不在意,目光遲鈍,白髮隨著夜風飄動,寂寞,孤獨,若有所思地鬱郁徘徊。不拘誰瞥見他這副模樣,都難免微微一笑。

真是個瘋子。

想到克朗查理爵士,想到他可能得到的地位,和他當時的情況,微笑還算是厚道的。有的人高聲大笑。甚至還有的人要大發脾氣。

這不難理解,梗直的人對他這種遺世獨立的傲慢,自然會覺得不痛快。

不過有一點應該原諒他,那就是克朗查理爵士根本沒有什麼才幹。大家都承認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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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h4>

看到別人固執己見,總是一件不痛快的事。我們可不喜歡那種摹仿賴古魯斯[4]的人;輿論方面總是拿這個當作談笑的資料。

他這種倔強好像是在責備別人,別人自然也有權利譏笑他。

何況,總的來說,這種剛愎自用,這種不近人情的傲岸,難道也算是美德?這種過分地剋制自己和誇張,難道不是沽名釣譽?這是炫耀,如此而已。要不然,為什麼孤獨地流亡國外,這樣小題大做呢?萬事切勿過分,這是賢者的箴言。你有反對的意見,可以,要是你願意,罵兩句也行;不過得有分寸,要喊:&ldquo;國王萬歲!&rdquo;真正的美德是合乎時宜。應該垮臺的,垮臺,應該成功的,成功。上天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他把王冠放在適當的人頭上。你以為你比上天懂得更多嗎?大局已經決定,一個政體代替了另外一個政體,成功決定了誰是誰非,誰失敗誰勝利,到了這時候就不可能再有所懷疑了。正直的人跑向勝利的一面,這對他的財產和家庭雖然有些好處,但是卻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因為他是為了公共的福利,才去幫助勝利者的。

要是大家都不肯替國家服務,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豈不是一切都要停頓了嗎?恪守崗位是一個善良的公民應盡的義務。個人的愛好應該犧牲一下。職位必須有人擔任。總得有人犧牲自己。忠於公職就是為國盡忠。公職人員都撒手不幹了,國家就要癱瘓了。怎麼回事,你自己放棄?可憐。想給別人立個榜樣?多麼無聊!想挑戰嗎?那太膽大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要知道,我們也不見得比你差。我們呀,我們可不臨陣脫逃。如果我們願意,我們也是不好惹的,也是駕馭不了的,比你還要厲害呢。不過我們願意做聰明人。因為我是特里瑪西翁[5],你就以為我不能做加圖嗎?多麼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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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h4>

再也沒有比一六六〇年的事情更清楚,更明確的了。對於一個一心向善的人來說,應該走的路線再也沒有比這一次指得更清楚的了。

英國擺脫了克倫威爾的統治。在共和政體下出現了許多不正常的事。他們造成了不列顛的優勢。靠著三十年戰爭,擊敗了德國;靠著福隆德戰爭,使法國屈服,靠著勃拉甘塞公爵的幫助,削減了西班牙的權力。克倫威爾壓服了馬薩林,在簽訂條約時英國的護國公的名字寫在法國國王上面。使荷蘭七省聯盟政府償付八百萬罰款,蹂躪阿爾及爾和突尼西亞,征服牙買加,羞辱里斯本;在巴塞羅那挑起對法國的鬥爭,在那不勒斯挑撥麥賽尼羅的爭雄;使葡萄牙跟著英國走,把從直布羅陀海峽到克利特島的海盜肅清,用勝利和商業這兩種方式建立了海上霸權。一位打過三十三次勝仗、自稱為&ldquo;水手的祖父&rdquo;、曾經戰勝西班牙艦隊的上將馬丁&middot;赫伯茨&middot;屈朗潑,也在一六五三年八月十日被英國艦隊打敗了。大西洋裡的西班牙海軍、太平洋裡的荷蘭海軍和地中海里的威尼斯海軍,都被英國海軍趕走。利用航海法案,英國佔領了全世界的海岸,並且透過海洋控制了全世界。在海上,荷蘭國旗低聲下氣地向英國國旗敬禮;法國有個叫做孟西尼的大使曾經跪著覲見渥利弗&middot;克倫威爾。克倫威爾像拍毽子那樣耍著加萊和鄧扣剋。英國可以叫大陸顫抖,可以指令和平,發動戰爭,英國國旗在每一個屋頂上飄揚。護國公的一團鐵騎兵就像整個軍隊,使歐洲害怕。克倫威爾常常說:&ldquo;我要叫他們尊敬英吉利共和國,像從前尊敬羅馬一樣。&rdquo;再也沒有什麼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了,言論自由,出版自由,在大街上愛講什麼就講什麼,他們印他們愛印的東西,不受限制,不受檢查。各國國王間的均勢被破壞了。整個歐洲的君主專制(斯圖亞特家族就是其中之一)都給推翻了。現在總算擺脫了這個討厭的制度,英國又獲得了大家的諒解。

仁慈的查理二世發表了《勃萊達宣言》。他讓英國忘記亨丁頓的啤酒商的兒子[6]騎在路易十四頭上的那個時期。英國懺悔已過,這時該透口氣了。正如剛才所說的,大家都心花怒放,此外,絞死弒君犯的刑架更使舉國歡欣鼓舞。復位像微笑一樣動人;但是絞死一兩個人也無傷大雅,多少總得平平民憤呀。不受約束的思想已經革除,忠君報國的氣節又重新建立起來。從今以後唯一的願望便是做順民。人們從政治狂中清醒過來,他們譏笑革命,諷刺共和政體,嘲笑把&ldquo;人權,自由,進步&rdquo;常常掛在嘴上的那個古怪時代,他們取笑這種過火的言論。理智的恢復多麼使人欽佩;英國好比做了一場大夢。走出迷途,多麼值得慶幸啊!還有比那些東西更愚蠢的嗎?要是隨便誰都要求權利,那還像什麼話?要是每一個人都要管理國家,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你想想看,百姓管理城市,那還了得?百姓是拉車的牲口,拉車的牲口可不是車伕。用投票來決定,那簡直是向清風討主意。你願意國家跟浮雲一樣在天空裡飄蕩嗎?混亂不可能建立秩序。混沌如果是建築師,建築物就成了巴別塔了。此外,這種所謂自由是多麼不講道理呀!我呀,我只想玩樂,不想過問國家大事。投票是麻煩事;我想跳舞。幸虧有國王替咱們辦事!當然嘍,國王很慷慨,肯替咱們辦事!除此以外,他學的就是這個,他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是他的事情。和平,戰爭,立法,財政,這些事情跟老百姓有什麼關係?當然,老百姓得出錢,得出力,可是這也就夠了。百姓在政治上也有地位;軍隊和預算這兩樣東西就是老百姓拿出來的力量。納稅,當兵,難道這還不夠嗎?他們還要什麼呢?他們是軍隊和財政的得力助手。多莊嚴的任務。國王為他們統治。他們當然應該出這點力。捐稅和戶口冊子就是百姓拿出來的薪水,這是國王應得的待遇。百姓出血,出錢,人家才肯領導他們呀。自己領導自己,是多麼荒唐的想法!他們需要一個嚮導。因為愚昧無知的緣故,他們是亮眼瞎子。瞎子不是要帶一條狗嗎?可是老百姓帶的是一頭獅子,也就是國王,國王願意做老百姓的狗。多麼仁慈啊!但是老百姓為什麼愚昧無知呢?因為他們應該這樣。愚昧無知是美德的守護神。沒有遠見,就沒有野心;無知是對人有好處的黑暗,它遮住你的眼睛,消除你的妄想。那就是天真。識字的人會想,會想的人會追根究底。不追根究底才是本分,也是幸福。這是毫無疑問的真理,也是社會的基礎。

英國健全的社會原理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國家也是這樣重建的。同時也恢復了美麗的文學。大家輕視莎士比亞,崇拜德萊頓。&ldquo;德萊頓是英國和本世紀最偉大的詩人,&rdquo;翻譯《亞奇託費爾》的亞拖伯雷曾經這樣說過。就在這個時期,蘇梅士駁斥和侮辱《失樂園》的作者,於是阿弗朗失的鬱埃主教就在信上對他說:&ldquo;彌爾頓[7]這樣的無知之輩,哪裡值得您浪費精力?&rdquo;什麼都復活了。一切都各就各位了。德萊頓在上,莎士比亞在下;查理二世在王位上,克倫威爾在絞架上。英國又從過去的狂妄與羞辱中抬起頭來了。君主政體恢復了國家的秩序和文字的正統趣味,這對國家來說,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

有多少這樣的好事,居然還有人不承認,真是難以置信。衝著查理二世轉過背去,對他登基時的那種寬宏大度不表示感激,難道這不是令人痛恨的事嗎?所以正直的人對林諾&middot;克朗查理爵士十分痛心。國家幸福了,而他卻噘著嘴賭氣,這簡直是精神錯亂!

不錯,我們知道在一六五〇年上議院曾經頒佈過這樣一個文告:&ldquo;我贊成廢除君主政體和貴族制度,宣誓效忠共和政體。&rdquo;而克朗查理爵士以曾經發過這種荒謬的誓言作藉口,住在國外,儘管舉國幸福繁榮,他卻認為自己只有獨自傷感的權利。他鬱鬱不樂地尊敬已經不存在的東西,奇怪地留戀著已經變成泡影的事物。

對他饒恕是不可能的;連心腸最軟的人也同他斷絕了關係。有些尊敬他的人,很久以來一直認為他置身共和分子中間,只是為了就近觀察共和部隊的缺點,等到為國王的神聖事業進行鬥爭的日子一到,可以更有效地打擊它。像這樣潛待時機,以便從背後殺死敵人,也是屬於效忠國王的範疇的。本來大家期待於克朗查理爵士的,就是這樣的行動,大家對他多麼周到啊。可是大家看到他堅持不懈地忠於共和政體,也不得不放棄原來的看法了。顯然,大家已經公認克朗查理爵士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傻瓜。

厚道人的這種解釋,既像孩子的固執,又像老年人的偏頗。

可是嚴肅的人,耿直的人,就不會這樣了。他們詛咒這個變節者。愚蠢固然有自己的權利,可是也有一定的限度。你可以做一個野人,但是不應該造反。再說,克朗查理爵士究竟是一個什麼東西呢?逃兵。他離開了自己的陣營&mdash;&mdash;貴族階級,加入了敵人的陣營&mdash;&mdash;平民階級。這是一個忠實的叛徒。這個&ldquo;叛徒&rdquo;背叛了強者,效忠弱者。說實在的,他拋棄的是勝利者的陣營,他依附的是戰敗者的陣營。由於他&ldquo;大逆不道&rdquo;,他犧牲了一切,犧牲了政治特權、家庭、上議員的頭銜和祖國。除了受人嘲笑以外,什麼都沒有得到;除了流亡異鄉以外,什麼好處都沒有。可是這一切證明什麼呢?證明他是一個大傻瓜。同意。

顯然,這是個叛徒,同時也是個傻瓜。

只要不給別人立壞榜樣,做什麼樣的傻瓜都悉聽尊便。我們只要求傻子老老實實,這樣他才可以說他是君主政體的基礎。克朗查理的思想狹隘到使人難以想像的地步。革命的幻影迷得他眼花繚亂。他受到了共和政體的矇蔽,後來又被拋棄了。他是他的國家的恥辱。他這種態度是十足的大逆不道!他離開自己的國家,就是一種侮辱。他像逃避瘟疫似的,躲開公眾的幸福。他自願走放逐的路,只是為了避免看到舉國狂歡。他把王位視作傳染病。他是被他叫做驗疫所的王國的歡樂中的一面黑旗。怎麼!他居然對重建的秩序,興盛的國家,復興的宗教這麼仇視!居然在寧靜的生活裡投下一個黑影!憎恨興高采烈的英國!甘心做蔚藍的晴空中的一個黑點!這簡直是一種威脅!他居然反對全國人民的意志!不同意全體人民所同意的東西!如果不是滑稽,就是令人討厭。這個克朗查理沒有注意到大家可以跟著克倫威爾走入歧途,但是應該跟著蒙克回來。看看人家蒙克。他統率共和政府的軍隊。流亡國外的查理二世聽說他為人剛正,寫了一封信給他。蒙克是個德智兼備的人,起初隱蔽不動,後來突然間率領軍隊解散了反叛的議會,把國王擁上王位。蒙克被封為阿爾倍馬爾公爵,獲得拯救社會的榮譽,發了大財,替他那個時代增添了不朽的光輝,得了嘉德勳位,還有葬在西敏寺的希望。這才是一個忠君報國的英國人的光榮。克朗查理爵士絕不會想這樣儘自己的責任。他固執地迷戀著流亡生活。拿空話安慰自己。驕傲使他麻木。其實什麼良心啦,人格啦,等等,到頭來也不過是幾個字眼。我們必須往深處看。

克朗查理沒有往深處看。他的良心有近視病,在採取行動以前,他先湊到跟前仔細瞧瞧,嗅嗅味道。這就是他令人討厭的地方。一個心靈脆弱的人做不了政治家。把良心看得太重,往往使人優柔寡斷。顧慮好像一個面對權杖而沒有胳膊的殘廢人,一個面對著結婚幸福的閹人。千萬要小心,這種顧慮會把你引得太遠。不近人情的忠實如同一條通到地窖裡去的扶梯一樣。一級,一級,接著又是一級,你就到了黑暗裡了。聰明人會退回來,只有傻子才留在那裡。良心不應該隨隨便便這樣認真。不然,你就會一步一步陷入政治節操的黑暗裡。結果就無法自拔了。克朗查理爵士的情況就是如此。

到了末了,這些原則就變成了深淵。

他雙手背在身後,沿著日內瓦湖散步,多麼好的前程!

在倫敦,大家有時提起這個流亡者。他在輿論法庭之前差不多可以說是個被告。有的人替他辯護,有的人攻擊他。辯論結束之後,幸虧他愚蠢無知,才宣告無罪。

前共和政府的許多熱心家,現在都依附斯圖亞特王朝了。這一點是值得表揚的。當然,他們多少總要說他幾句壞話。和氣的人總是討厭頑固分子的。有一些受皇上寵幸,在朝裡地位高的知情達理的人,對他這種可惡的態度討厭透了,於是就自然而然地說:&ldquo;他沒有回到皇上這兒來,是因為他沒有得到好位子&hellip;&hellip;&rdquo;&ldquo;他想要大法官的位子,可惜皇上已經給了哈以德爵士了,&rdquo;等等。他的一個&ldquo;老朋友&rdquo;甚至低聲說:&ldquo;這話是他親口對我說的。&rdquo;林諾&middot;克朗查理雖然深居簡出,有時也會碰見幾個被判了罪的流亡者,或者犯了弒君罪的人(像住在洛桑的安德烈&middot;布魯東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上邊的這些話也會傳到他的耳朵裡。克朗查理不過微微地聳一下肩膀,表示他毫不在乎。

有一次,他聳聳肩膀,又嘟嘟囔囔地說了這麼一句話:&ldquo;我可憐那些相信這種事情的人。&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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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4>

連查理二世這個好人也瞧不起他。在查理二世統治下,英國不單單是幸福,而是欣喜欲狂。復辟好像重新上漆的一幅年深日久的發黑的油畫;過去的又重新出現了。美好的古風也跟著來了,美麗的婦女又出來治理國家。愛浮林就注意到這一點;我們在他的日記裡可以看到:&ldquo;窮奢極欲,褻瀆聖器,凌辱上天。在一個星期日的晚上,我親眼看見國王在遊戲殿裡跟朴茨茅斯、克莉夫蘭、馬薩林和另外兩三個宮女在一起;所有的宮女都差不多不穿衣服。&rdquo;我們覺得這種描寫有點兒不懷好意,不過,愛浮林是個愛發牢騷的清教徒,沾染了共和政體的夢想。他自然不會欣賞各國的君王在這些盛大的巴比倫式的狂歡中所做的有益的榜樣,這種狂歡畢竟帶來了享樂的資料。他不懂得惡習的用處。有一句格言說:要是你喜歡風騷女人的話,那就不要革除大家的惡習。要不然,你就是個愛蝶而滅蛹的傻子。

我們在上面已經說過,查理二世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有一個叫克朗查理的叛徒,可是詹姆士二世卻很注意。查理二世的統治,比較馬虎,他就是這個作風;我們必須承認,他的成績倒不怎麼壞。有時水手會在擋風的繩子上打一個鬆鬆的結,風一吹結子就緊了。這就是風暴愚蠢的地方,老百姓也是如此。

鬆鬆的結很快就變成一個抽緊的結。查理二世的王朝也是這樣。

到了詹姆士二世就比較頂真了。其實鬧過革命之後也應當稍微嚴肅些。他要做一個掌實權的國王,這種抱負實在值得稱讚。照他的意見,在查理二世治下不過只畫了一個復興的輪廓。詹姆士二世要建立比較完全的秩序。一六六〇年只絞死十個弒君的議員,他認為很遺憾。他是一個真正重建王權的國王。他頒佈了許多嚴肅的法則。他建立了一個真正的司法機構,這比感情作用的雄辯強得多了,因為它首先關心的是社會利益。由於這些保護性的嚴格措施,大家都稱他國家之父。他把司法權交給傑弗利,寶劍交給苛克。苛克是個效法前人榜樣的人。這位熱心的上校在一天之內把一個共和分子一連吊了三次,每一次都問他:&ldquo;你肯棄絕共和國嗎?&rdquo;這個壞蛋每次都說&ldquo;不&rdquo;。最後一次才把他結果了。&ldquo;我把他絞了四次,&rdquo;苛克洋洋得意地說。重新開始處死叛國犯是王權增長的有力訊號。李爾夫人雖曾送她的兒子去討伐蒙茅茨[8],但是因為家裡窩藏過兩個叛徒,也被處死刑。另外一個女叛徒,因為老老實實供認一個浸禮女教徒曾經掩護過她,被宣告無罪,而那個掩護她的女人卻被活活地燒死。苛克知道有一個城市贊成共和政體,有一天,為了讓他們看看顏色,他絞死了那兒的十九個市民。說實在的,這些報復的行為也是合法的,因為我們記得在克倫威爾的統治下,曾經把教堂裡的石頭聖像割掉鼻子和耳朵。提拔傑弗利和苛克的詹姆士二世,是一個篤信天主教的國王。因為他那些情婦長得醜陋,他才實行禁慾。對哥侖比埃神父唯命是從。這位懺悔師差不多跟舍米乃神父一樣圓滑,但是比較熱情。他上半輩子榮任詹姆士二世的顧問,下半輩子是瑪利&middot;阿拉各格的靈魂導師。正因為這種宗教的培養,詹姆士二世以後才能堅強地忍受放逐,而且在他隱居聖日爾曼的時候,表現出一個國王也能應付逆境,怡然自得地摸著瘰癧,同耶穌會士聊天。

我們不難了解,像這樣的一位國王自然要對林諾&middot;克朗查理爵士之流的叛徒保持一定程度的注意。世襲的上議員資格是有一定的前途的,所以很顯然,如果能夠對這位爵士採取什麼以防萬一的措施,詹姆士自然不會猶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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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衛&middot;第利-摩埃爵士</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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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h4>

林諾&middot;克朗查理爵士並不是一輩子都是老頭子和流亡犯。他也有過熱情的青年時代。哈利遜和潑拉特告訴我們,克倫威爾年青時喜歡女人和娛樂,這一點(婦女問題的另外一面)往往就足以說明這是個作奸犯科的傢伙。褲腰帶松的人,千萬不要信任。Male pr&aelig;cinctum juvenem cavete。

克朗查理爵士像克倫威爾一樣,也有一個放蕩時期。聽說他有一個私生子,一個男孩。這個兒子是在共和國垮臺的時候在英國出生的,這時他的父親已經出國了。所以他沒有看見過他的父親。克朗查理爵士的這個私生子是在查理二世的宮裡充當侍從長大的。大家都稱他大衛&middot;第利-摩埃爵士;他是冊封的爵士,因為他的母親是一位大家閨秀。當克朗查理爵士在瑞士過貓頭鷹生活的時候,這位母親因為長得漂亮,決定不再繃著臉過日子。她找到了第二個情人以後也就原諒了她第一個野蠻的情人。第二個情人是文明人,甚至還是一個保王黨,因為他就是國王。她曾經做過查理二世的情人,儘管時間不長,可是足夠使陛下(他很高興從共和國手中奪回這個美麗的女人)封他的獵獲物的兒子小大衛爵士為宮廷侍從。這麼一來,這個做了官的私生子不但在宮廷裡領一份俸祿,而且還變成一個熱情的斯圖亞特派。大衛爵士,做了一個時期的侍從,也就是一百七十個佩劍的人中間的一個;接著又升為執戟侍從,也就是說四十個執金戟者之一。除此之外,他還是亨利八世設定的國王隨身侍從,在國王的御席上有端碟子的特權。當他流亡的父親的頭髮越來越白的時候,大衛爵士卻在查理二世手下飛黃騰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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