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糾正道:“是本侯被欺辱了才對。”
他說得一本正經,衡玉便也一本正經地問:“侯爺言下之意,是不喜歡此等嬌豔之風的美人兒了?”
蕭牧負手:“倒未曾留意她是颳得哪一路風——”
“那侯爺可真真是位世間罕見的正人君子啊。”衡玉真心實意地稱讚了一句,又忽而恍然:“也是,侯爺原是有心上人的,這般守身如玉倒坐實了專情之名。”
蕭牧聞言腳下一頓,彷彿某個隱秘到自己都未來得及正視的心思忽然被戳破。
旋即,又聽身側的女孩子好奇而認真地問:“侯爺念舊之傳言我也有所耳聞,就是不知……那位姑娘,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蕭牧:“……”
哦,原來是說這個。
是指他常常去祭祀之人——
無怪他對有關自己的流言這般清楚,提一句便知是哪一樁——畢竟誰叫他手下有位名喚印海的副將。
而談及此,他不免也覺好奇:“怎就一定是位姑娘?”
衡玉大感驚奇地看著他:“自然也不是非得是位姑娘的……所以,是這流言過於侷限了嗎?”
“……”領會她想歪到了何處,蕭牧面色一僵:“那是本侯的一位故友。”
他咬重了那個“友”字。
衡玉莫名鬆了口氣,嘴角微彎起:“這樣啊……”
這口氣鬆下來,彷彿將她心間那處不知名的顧慮也隨之帶走了,至此變得乾淨空曠而又舒展,極適宜讓那顆深埋已久的種子安心地生根抽芽。
“是一位與我自幼相伴長大的好友。”蕭牧望向幽暗夜色,第一次與人傾吐道:“我們一同識字讀書,一同習武練劍,一同闖禍受罰——”
衡玉聞聲看向他。
他的眼神很平靜,也很遙遠。
而她幼時雖未曾親眼見過那位“時小將軍”,卻也聽聞過他的名號——
其父舒國公時敏暉,與當今的中書令姜正輔,都曾是當今聖人的伴讀。
而二人之子,也就是時小將軍與姜家公子,後來便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太子的伴讀。
除此外,一同讀書受教的還有與太子同母所出的二皇子——也就是後來的晉王。
這四個年紀相仿、身份貴重的孩子在父輩的庇護下一同長大,慢慢長成了少年郎模樣。
後來之事如何,便不是秘密了……
時家滅門,二皇子被封為晉王駐守北地,晉王謀逆,姜家公子自薦前去勸降,未果身死。
而需要他來立碑之人,且是無字碑……
那便只能是以罪人之身死去不得禮葬的晉王了。
衡玉看著身側之人。
而當年平定晉王之亂的人正是他……
她無法猜測彼時究竟發生過什麼,他又會是何心境——
好一會兒,她才看著他,輕聲道:“侯爺,雖想必時隔已久,但也請節哀。”
她想說的,不止是晉王之事,她想,他會聽得懂。
蕭牧投向漫漫夜色的視線忽而有些怔然。
她這句寬慰似乎過於中規中矩到有些古板——
但輕輕的語氣裡卻彷彿不缺力量,這力量像是一隻溫暖柔軟的手穿過長長歲月,輕輕撫了撫昔年那位狼狽不堪的少年的頭頂。
對上女孩子的目光,蕭牧忽覺自己像只被人拿意念揉了腦袋的狗子。
衡玉無需他回應,也不願再延續這個話題,稱讚道:“細看才發現這身衣袍竟也極襯侯爺,愈顯玉樹臨風了。”
這馬屁也真是說來就來——
蕭牧無聲笑了笑,望向前方道:“去那裡坐一坐吧。”
“侯爺不回宴客廳了嗎?”
“你方才不是說廳中太悶?”
前面是處荷塘,塘邊幾塊巨石打磨得光亮。
衡玉在巨石邊坐下,蕭牧緊跟著也坐了下來。
近隨和翠槐守在不遠處。
晚風很輕,塘中幾株敗荷如畫般安靜。
衡玉伸直了雙腿,雙手撐在膝蓋處,很放鬆地道:“繞了一大圈,不過是使了個美人計,侯爺此番豈不白跑一趟了嗎?”
畢竟這所謂美人計,是最為模稜兩可的。
你說是塞過來做奸細,卻也還需憑據。畢竟宴席酒場之下,此等事往往也可解釋為獻殷勤。
縱是想由此來分辨對方的立場都行不通,更惶恐是其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