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陽長公主嘆息道:“我便知道,被人亂了一記棋路,必是要生出麻煩來的。”
她說著,緩步往前走著,淡聲道:“回甘露殿吧,召幾位大人前來與本宮議事。”
劉潛恭聲應下。
太極殿內,百官多已散去。
蕭牧仍在。
而守在靈柩旁的那位璞貞仙師,此時也挽著拂塵退了出去。
不為旁的,只因他也覺得殿中那尊冷麵神有些瘮人……單獨與對方待著,他也恐自己不慎觸發到什麼不該觸發之物。
然而他剛出了殿門,轉了身去,卻察覺到身後有人跟了上來。
微微側首,拿餘光悄悄看去,見得那尊身影,璞貞仙師腳下不由更快了些。
然而下一刻——
“仙師請留步。”
璞貞仙師腳下一頓,身上根根寒毛豎立,好似要將道袍撐起。
而若萬物有靈,他臂中的拂塵,只怕也要根根炸開。
“不知蕭節使……有何指教?”璞貞仙師艱難地維持著道骨仙風之姿。
當晚,顧聽南在院中的香樟樹下,拿到了一封信。
她下意識地後退幾步,看向牆頭方向,空空如也,未見人影。
自那晚巷中之事後,那鐵疙瘩便未再出現過,倒像是有意躲著她一般。
該不是在同她使什麼欲擒故縱?
但轉念一想,他那個算盤珠子般的腦子,怕是參不透這般高深的手段。
顧聽南心中頗覺納悶,看了眼手中的信箋,收入袖中,去尋了衡玉。
“……莫不是痛哭流涕賠禮道歉的求和信?”將信送到後,顧聽南悄聲道:“可不能就這麼輕易原諒了他!否則這些男人日後三天兩頭動輒提及決裂,豈還有安寧可言?”
“這些……男人?”衡玉疑惑地看向她,咬重了前頭兩字。
顧聽南身形一正,笑了笑:“阿衡……那個,你且慢慢看信,我先回去了。”
目送著那道火速離去的身影消失在簾櫳後,衡玉將信拆開了來。
第246章 “順應天意”
入目仍是熟悉的字跡,他予她的書信從不假手旁人。
信上是他近日所得訊息與諸處進展。
看到最後一句,衡玉不由憂心忡忡。
無論是他,還是金家,亦或是姜令公處,都尚無半點關於太子的訊息……
而此時,外間傳來了腳步與說話聲響。
翠槐隔簾道:“姑娘,老夫人過來了。”
衡玉回過神:“快請進來。”
說著,便要往外迎。
見孟老夫人走了進來,衡玉福身:“祖母怎親自過來了?有事只管叫人通傳一聲,喊孫女過去便是了。”
“祖母放心不下我家小玉兒,便過來瞧瞧。”孟老夫人的神態一如既往慈祥平和。
衡玉上前扶住祖母一條手臂,讓人在榻中坐下,也未強撐著否認一切:“讓祖母憂心了。”
孟老夫人輕嘆著氣,拉著孫女在自己身側坐下,翠槐等人皆退了出去。
“阿衡心中百般艱澀,祖母都曉得……”
孟老夫人輕輕拍撫著女孩子的後背:“只是此等事,便是祖母也安慰你不得,旁人再多安撫亦只是徒勞……但你要始終記得,一事假,並非事事皆假。這世間真切之美,尚且洋洋大觀,大至風和月亮,韶光淑氣,微至炊煙食香之樂,家人閒步之暇,皆不會因此而更改。”
這些聽似細微縹緲之事,卻是人立足紮根於世的根本。
衡玉緩緩倒在自己祖母肩頭,強壓著淚意,道:“我當真從未懷疑過她……祖母,我是不是太蠢了些?”
“且到頭來還是你最先懷疑上的,若你太蠢,那祖母和你阿兄豈非是活也不必活了?”
衡玉聞言,聲音悶悶地笑了一聲。
孟老夫人繼續溫聲說道:“世人只道敢愛敢恨是為真性情,然在祖母看來,敢信方是真正勇氣可嘉……且當破綻出現時,我們阿衡亦敢疑,並當機立斷做出應變,敢信敢疑敢斷之人,如何是蠢,又如何是錯呢?”
衡玉微側身雙手緊緊抱著祖母,將掛了淚的臉埋在老人肩窩中,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著,愧疚地道:“我只是近日常在想,若我能早些察覺阻止這一切,是否便不會有今日這般局面了?若此局破不得,我是不是……”
“說得都是些什麼傻話?傻孩子,你也是受其瞞害之人。”孟老夫人打斷了女孩子的話,嗔道:“這天下朝堂安危,何時輪得到你一人來扛了?何為早些察覺阻止這一切?你又非是神仙,可在那九重天上盯著凡塵中人一舉一動,這世間不可阻之事諸多,越往前推便越是無窮盡,若以此來怪責自省,這塵世之中人人都需日日愧疚遺憾……”
“不說遠的了,便說蕭節使罷。”孟老夫人道:“照此說來,他是否也要日日夜夜地想,若能早些察覺,時家便不會有那般遭遇了?你這些傻話啊,可萬不能叫他聽了去……”
衡玉抱著自家祖母:“他都與我決裂了,我還管他呢。”
孟老夫人聽得笑出了聲兒來:“在祖母跟前還演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