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 4)

八月的最後一天,傳教士夫婦們終於見到了那艘船。他們將在這艘船上度過六個月才能到達遙遠的夏威夷。大家剛剛在磚砌教堂裡做完晨間禱告,索恩牧師領著他們走上碼頭,那裡停靠著一艘三桅船,正在往下卸鯨魚油。

“真是一艘大船。”傑露莎對幾個女人說道,“坐這樣的船應該不會暈得太厲害。”她充滿希望地評論道。

“那不是傳教士的船。”索恩牧師糾正道,“你們的船還在前面。”

“哦,不!”一個女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她看見了那艘矮小丑陋的雙桅船“西提思”號。這艘船看起來比河船大不了多少。

“我們就坐這樣的船出海?”艾伯納顫抖著問約翰・惠普爾。

“上面寫著‘西提思’號。”惠普爾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這艘雙桅船差不多是能夠成功繞過南美洲最遠端合恩角的所有船隻中體積最小的一艘。它長七十九英尺,寬二十四英尺,裝滿貨物時,只會下沉十二英寸。傑露莎從船塢上仔細觀察了這艘船一番,對阿曼達・惠普爾實話實說道:“看起來,如果二十二名傳教士都上了船,它就會沉下去的。”

“你可以隨便檢查‘西提思’號。”一個粗魯的聲音喊道。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詹德思船長,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粗壯漢子,臉颳得乾乾淨淨,一圈淡茶色的鬍鬚從一邊的耳朵開始,順著臉頰邊緣一直到下巴底下,然後再向上延伸至另一側耳際。這讓他看起來活像一個正把頭伸到樹叢裡向外窺探的紅臉膛的小男孩。

索恩牧師把自家人領上船,將每對夫婦都正式地介紹給詹德思船長。“船長接到命令,會在這次漫長艱苦的旅行中照顧你們。”索恩解釋道,“但他的首要職責是駕駛這艘船。”

“謝謝你,牧師,”詹德思船長粗聲大氣地說,“有時候人們就是不明白,海上的雙桅船跟馬薩諸塞州的農場並不一樣。”他領著傳教士們走到船頭,那裡有一個開著蓋子的艙口,乘客們看見他們的箱子、書籍和桶都放在雙桅船的船艙裡。“在到達夏威夷之前,任何人去動那下面艙裡的東西都是不允許的,絕對不允許,永遠不允許。所以,你們不要提出這樣的要求。艙房裡存放著什麼東西,你們就只能用那些東西。”

“對不起,船長,”年輕的惠普爾打斷了他,“你剛說那群島的名字叫作夏威夷。我們一直管那裡叫奧懷希。準確的名字到底是什麼?”

詹德思船長停下來,瞪著惠普爾大聲說道:“對事實感興趣的人,我都喜歡。島嶼的名字叫作夏威夷。夏-威-夷。重音在第二個字上。”

“你去過夏威夷嗎?”惠普爾問道,小心翼翼地將重音放在正確的位置上。

“學得不錯,年輕人。”詹德思船長咕噥道,“我當然去過。”

“那兒是什麼樣子的?”

船長沉思良久,然後說道:“那裡的確用得著傳教士。喏,這個艙口通往你們的住處。”他領著二十二人沿著一條漆黑陰暗、陡峭狹窄的臺階走了下去,每位妻子心裡都在想:“船開了之後,我根本沒辦法走這種樓梯。”

詹德思船長展示給他們的東西,更是讓他們大吃一驚。那片區域位於兩層甲板之間,陰冷黑暗,長二十英尺——還不到四個成年男人的身高加起來那麼長,寬十五英尺,其中還擠出了一大塊地方用於放置一張粗糙的半圓形桌子,雙桅船的主桅杆就從桌子正中間穿過。“這是我們的公共活動區域。”詹德思船長解釋道,“現在太黑,看起來只有一丁點兒,但當特大風暴來的時候,會把船帆颳走,那時我們就會把舷窗前面的那副拿過去換上,到時候這裡就利索多了。”

傳教士們麻木地看著這巴掌大小的一塊地方,傑露莎想到:“二十二人怎麼可能在這裡吃住六個月?”但是,當詹德思船長一腳踢開公共區域一頭的帆布簾子,露出後面睡覺的地方的時候,大家才真正大吃了一驚。

“這裡是一間船艙。”詹德思宣佈,傳教士們都擠在門口往裡看,那簡直是一間供侏儒使用的小船艙。船艙的地板正好長五英尺十英寸,寬五英尺一英寸。沒有窗戶,所以沒法通風。簾子對面的那堵牆就是雙桅船靠海港的那一邊,上面有兩張狹小的鋪位,每張鋪位寬二十七英寸,一張架在另一張上面。另一邊也有兩張同樣狹小侷促的鋪位。

“這是不是意味著……”阿曼達・惠普爾結結巴巴地說。

“意味著什麼,夫人?”詹德思船長問。

“這是不是意味兩對夫婦要擠在一間船艙裡?”阿曼達紅著臉問。

“不,夫人。這意味著四對夫婦要住在這間房間裡。一對夫婦一張鋪位。”

艾伯納目瞪口呆,但事到臨頭,傑露莎立刻向惠普爾夫婦靠過去,希望跟他們住在一起,她聽見小小的阿曼達正在跟船長說:“黑爾一家和惠普爾一家住這裡,另外兩對夫婦你隨便安排。”

“你們,還有你們。”船長說,然後隨意地指了指休利特夫婦和奎格利夫婦。

其他幾對陸續也有自己的位置。這四對夫婦胳膊挨著胳膊,緊靠一起站著,開始決定在接下來的六個月裡,他們該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

“我不介意睡在上鋪。”傑露莎大方地說,“你介意嗎,黑爾牧師?”

“我們住上鋪好了。”艾伯納贊同道。

伊曼紐爾・奎格利是個矮小、隨和的男人,他立刻說:“潔普莎和我住另一張上鋪。”

思想實際的阿曼達建議道:“每月的第一天,住上鋪的換到下鋪來。更重要的是,靠牆的這張床鋪比其他幾張更長。約翰,爬進來。”當惠普爾試著攤開四肢時,他發現阿曼達說得對,靠著船壁的鋪位的確比另一邊長九英寸。但是不管哪一邊,床都太短了。

“剛開始睡短床鋪的。”阿曼達宣佈說,“每月1號換到長鋪位來。大家都同意嗎?”

於是,這八名傳教士締結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個約定。艾伯納提出了另一項協議,那項協議使這些傳教士變得與眾不同。艾伯納看著這間小房間裡的七張苦瓜臉說:“我們的房子不大,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尤其是其中還有四位女士,但是,讓我們記住,我們在上帝的榮耀裡確實是一家人。讓我們永遠用對方的姓來稱呼對方。我是黑爾兄弟,這是我的妻子,黑爾姐妹。”

“我是你們的阿曼達姐妹。”來自哈特福德的爽快姑娘馬上糾正道,“這是我丈夫,約翰兄弟。”

“既然我們彼此剛剛結識。”艾伯納嚴肅地反對說,“我覺得比較正式的稱呼也許更加合適。”休利特夫婦和奎格利夫婦也贊成,於是阿曼達優雅地鞠了一躬。

“屋子看著怎麼樣?”詹德思船長喊道,把頭從帆布簾子的縫裡探了進來。

“太小了。”阿曼達回答。

“讓我給你們點忠告吧,年輕人,”詹德思對惠普爾說,“把你們所有的東西儘量堆在這裡。別怕沒地方站。把東西堆到鋪位這麼高,我們得航行六個月才能到那地方,如果有較多的東西在手裡,你們會感謝上帝的。”

“我們會暈船嗎?”傑露莎抱怨地問道。

“夫人,我們離開波士頓兩個小時後,將會遇到一陣比較強的海浪。然後是墨西哥大灣流,那可真是夠嗆。隨後,我們會撞上非洲海岸的海浪,這個就更夠受的了。最後,我們的雙桅船會在合恩角接受考驗,那可是世界上最狂暴的海浪。夫人,你現在體重多少?”

“大約一百一十五磅。”傑露莎緊張地說。

“夫人,在小船艙裡,你會暈得很厲害,以至於等我們到達合恩角附近時,你的體重若還能有九十磅重,就算走運了。”

剎那間,大家都不安地沉默了。艾伯納感覺到船隻輕微地顛簸了一下,他很害怕自己會比大家更早開始暈船,但是船長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道:“等我們過了合恩角,到達太平洋的時候,那裡像夏天的湖水一樣平靜。到時候你們一吃東西,就會胖回來。”

“我們需要多久才能到達太平洋?”艾伯納有氣無力地問道。

“大約一百一十五天。”詹德思笑了,然後補充道,“我會派個小夥子帶把螺絲刀過來,把你們的箱子拿夾板固定住。遇到風浪的時候,你們絕不會希望它們滑來滑去。”

當傳教士們在擁擠的船艙裡看到那個拿著螺絲刀的小夥子時,大家激動萬分,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那人個子太高,只好彎下腰來。“是柯基・卡納克阿!”約翰・惠普爾喊道。大家紛紛向他致以熱烈的問候,這位夏威夷巨人解釋說:“美國公理會派我回到家鄉,協助群島皈依基督教。我給詹德思船長幹活只是因為我喜歡輪船。”

這間小小的船艙最終收拾好後,就沒有下腳的地方了。根本沒有地方坐,只有一層行李結結實實地摞在另一層行李上。四張鋪位擠得緊緊的,以至於一對牧師夫婦的腳指頭離另外一對的腳指頭只有十八英寸。

1821年9月1日,禮拜六。一大早,傳教士們的家人都聚集在碼頭上。個子瘦高、表情莊重的伊利法萊特・索恩牧師主持了儀式,他的嗓音壓倒了港口上的其他聲音:“沐浴在基督榮耀中的弟兄們,我命令你們,在這個歡樂的日子裡,不許流淚。讓世人看著你們精神飽滿地上路,為一項偉大而神聖的使命而歡欣鼓舞。能夠將你們送到遙遠的群島上去完成這項使命,我們也十分欣喜。你們所有去那裡的人,必須表現出同樣的雀躍之情,因為你們身負著耶穌基督的精神。我們將要為你們的使命歌唱。”他用清晰的嗓音唱起即將遠赴群島的聖歌:

去吧,去傳播救世主的盛名,

去講述他那無與倫比的榮耀,

給那些罪惡的、墮落的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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