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 3)

航行到了第四十五天,10月15號的早晨,不堪重荷的“西提思”號穿過了陽光明媚、風平浪靜的赤道。第一個中計的是黑爾牧師。那天天氣炎熱,詹德思船長中午隨意地提醒乘客,讓他們穿點舊衣服,別穿太多。他很滿意地發現大家都沒有穿上最好的衣服。柯基在上層甲板上做了個手勢,船長對著他擠了擠眼睛。

“哦,黑爾牧師!”一個聲音從底下的艙口處傳來,“克里德蘭想要見您!”

艾伯納從飯桌上匆匆起身,扶著船舷走到頂艙,抓著晃晃蕩蕩的窄梯。沒走上幾碼遠,橫桅索上便澆下來一大桶海水,把艾伯納淋了個透心涼。他大口喘著氣,四下裡懊惱地張望著,身上的肌肉突突亂跳。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科林斯先生就衝他擠了擠眼睛說:“我們已經穿過了赤道!叫惠普爾先生來!”這一桶水讓艾伯納吃驚不小,他下意識地喊道:“惠普爾兄弟!你能來一下嗎?”

艙口一陣響動,惠普爾也被迎面澆了一桶海水。

“赤道!”艾伯納咯咯笑道。

約翰擦乾身上,抬頭看著橫桅索,那裡的兩個水手興奮得暈頭轉向,正要再多拿幾桶水。惠普爾一陣激動,退後幾步大喊道:“鯨魚!”下面有幾名乘客順著梯子一陣風似的衝上來,同樣接受了入會洗禮。很快,甲板上就擠滿了哈哈大笑的牧師們。詹德思船長宣佈,船員們要為那些還沒有跨越過赤道的水手們進行入會洗禮。但是當其中一個往惠普爾身上潑水的小夥子走上前來,要領受鯨魚油、肥皂和油脂組成的“入會洗禮”時,約翰喊道:“哦,不!我來!”他出乎眾人意料地撈起那一團糨糊,兜頭澆在那個哈哈大笑的水手身上,自己身上也沾滿了油脂。接下來,甲板上充滿了歡聲笑語。船長命令給每個水手都來一份朗姆酒。這個時候,傳教士們便滿臉嚴肅地離開了。一個小時後,艾伯納親眼見證了肆意狂歡的惡果。柯基・卡納克阿懇求他到水手艙裡去,那位接受了《聖經》的老捕鯨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喝了六七杯烈酒後,正在破口大罵,同時用頭拼命地撞擊艙壁。艾伯納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他那張臭氣熏天的鋪位裡去,坐下來好言安慰著他。當那水手清醒過來,可以說話時,艾伯納問道:“你的《聖經》在哪裡?”

“在箱子裡。”老捕鯨人悔恨地說。

“這隻?”

“是的。”艾伯納嚴肅地開啟箱子,對裡面亂七八糟的髒東西視而不見,拿出了那本神聖的書。

“有的人不配得到《聖經》。”他嚴厲地說,然後離開了。

“牧師!牧師!”水手喊道,“不要那樣做!求您!”但是艾伯納早就走遠了。

那奇特的一天在一片無與倫比的美景中落下了帷幕。從西邊日落處駛來一艘掛著很多面船帆、正駛往非洲海岸的高大船隻,“西提思”號與她稍作交談,然後放下船上的大艇,帶上要捎回波士頓的信件去迎接這艘陌生的船。就在大艇即將下水的時候,詹德思船長站在船尾大聲喊道:“惠普爾!說不定他們願意祈禱一下呢!”於是約翰輕快地跳上小船,“西提思”號上的全體船員看著他們的水手朝著日落的方向划著槳,去拜訪那艘陌生的大帆船。它在夕陽中多美啊!

傑露莎也被帶到了甲板上,雖然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但初降的夜幕下兩船相會的美妙場景還是令她忍不住潸然淚下。“我親愛的夥伴,”她嘆息道,“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的景色。看那落日在水面上歇息。海水像面鏡子一樣。”

阿曼達不想在這個時刻一個人待著,於是她站在黑爾夫婦身旁,悄聲說道:“這簡直讓人無法忍受,惠普爾兄弟就那樣划船走了。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分開。他一直是我最親愛的同伴和密友。我們能夠這樣度過新婚的日子是多麼幸運啊。”

大艇回到了“西提思”號。在波瀾不興的海面上,那艘高高的大船也在暮色中重新起程。阿曼達卻發現她的丈夫咬著嘴唇坐在船頭上,而詹德思船長則氣咻咻地坐在船尾一動不動。就連那些水手也都板著臉一言不發,嘴巴緊閉成一條直線。只有詹德思船長在說話:“天父在上!”他喊道,“那時候我恨不得帶著傢伙。我向全能的上帝發誓,我們應該把那些臭傢伙都扔到海里去。”他狂怒地將手裡的一把信件都扔到傳教士們的腳下,“我信不過他們,不想把你們的信放在那樣的船上。那是一條運奴船。”

過了一會兒,約翰・惠普爾對傳教士們彙報說:“真是太可怕了。他們沒有在底艙繫緊鎖鏈,所以你能聽見他們在艙底擺來擺去。那真是一艘邪惡的船。艾伯納,你來主持祈禱好嗎?”於是,在熱烘烘的船艙裡,在越過赤道的第一個夜晚,傳教士們開始祈禱。艾伯納簡單地說道:“在那黑暗的地方,我主基督,請允許光照進去。在那邪惡的地方,請用善良將它代替。但是,讓我們不要只關心遠處的邪惡。請時時提醒我們,首要的責任是在我們身邊觸手可及處的魔鬼。主啊,幫助我們,讓我們不要變成偽君子。幫助我們將你的事業一天天進行下去。”

這次突遇運奴船的遭遇使他深受震動,無法入眠,於是他整夜待在甲板上,眼睛望著非洲的方向,希望上帝能給他一絲啟發,告訴他那艘運奴船已經被炸燬。到了早晨,柯基・卡納克阿走到他身邊說,“黑爾牧師,你為非洲操心太多了。你難道不知道,在夏威夷也有奴隸嗎?”

“那兒也有?”艾伯納大吃一驚。

“當然有。在我父親的島上就有很多奴隸。我們管他們叫臭殭屍,我們用的東西他們絕對不能觸控。他們是卡普禁忌。我們蓄養他們,用於活人祭祀。”

“給我講講他們的事情。”吃驚不小的年輕牧師說。於是柯基解釋了有關臭殭屍的各種宗教儀式和卡普禁忌,艾伯納覺得喉嚨裡升起一股壓也壓不住的怒氣,沒等柯基說完,他就嚷起來:“柯基,當我到夏威夷之後,那兒絕不會再有奴隸!”

“這很難做到。”夏威夷巨人警告說。

“柯基,你本人也會跟臭殭屍坐在一塊兒吃飯。”他沒有把這個決心告訴任何一位牧師,甚至對傑露莎也沒有說。然而黎明來臨之時,他在內心深處已經明白,那艘怪異的大船、那個粗野的巴西奴隸都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讓他們在赤道上闖入他的道路。

“夏威夷再也不會有奴隸。”他對著冉冉升起的太陽暗暗發誓。

在去往合恩角的漫長旅途中,他們沿著直線行駛了至少六千英里。在此期間,赫赫有名的“傳教士病”爆發了。在暈船症被淡忘很長時間後,傳教士夫婦們還是會羞愧不安地回想起那種讓他們束手無策的病症。

他們委婉地將其稱為“肝膽不適症”。日子一天天過去,傑露莎每天都會小心翼翼地問:“黑爾牧師,您還有‘肝膽不適症’的症狀嗎?”

然後他會回答:“是的,親愛的,我還沒好。”

所有的夫婦之間都出現了類似對話,答案也都差不多,所以他們開始用怨懟的眼光看著他們的醫生,彷彿這樣奇蹟就會出現,他們的惠普爾兄弟就能想出辦法治好這磨人的“肝膽不適症”。惠普爾研究了專家著作,特別是《家庭醫療手冊》,給大家開出了各種各樣的秘方。

“兩湯匙吐根和大黃。”他建議。

“惠普爾兄弟,我服用吐根已經好幾個禮拜了,”一位焦急的傳教士反映,“不管用。”

“你有沒有試過甘汞粉末,休利特兄弟?”

“當時有效果,但是……”

“那就得試試蓖麻油,多走動。”

“我吃不了蓖麻油,惠普爾兄弟。”

“那就多走動走動。”

於是,飽受便秘之苦的傳教士就只好吃下許多吐根、大黃、甘汞和蓖麻油。但大多數時候,他們在不停地走動。吃過早飯後,所有走得動的傳教士們都會在狹窄的後甲板上來來回回地大踏步行走,起點是甲板那頭的牲畜欄,終點是另一頭的前桅。他們有時會一連走上幾個小時,想使得倔強的腸道加速蠕動。然而無論什麼辦法對這種“肝膽不適症”都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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