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中忽然靜了。
晏長裕的目光凝住了, 看清那三個字的剎那,心臟處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不算疼, 卻無法忽視。
他面色驟然冷卻, 眉目間剛醞出的幾許暖意頃刻間消散, 廳中的氣氛也在轉瞬間冷凝。
明明是溫柔暖春, 此刻, 正廳中的人卻覺一陣寒意,仿如轉瞬進了凜冽的寒冬。
晏長裕只掃了那三個字一眼, 便移開了視線,抬眸,面無表情地看著元朝。
一時靜默。
那三個字又大又紅,讓人想忽略都不行。本來站在晏長裕身後的常文當即就抖了一下, 幸而及時反應過來,否則險些就驚撥出聲了。
然相比他們這方的震驚與慌亂, 坐在對面的元朝卻一直維持著臉上客氣有禮的笑意,冷靜鎮定,與他們截然不同。
她亦抬首,坦然地與晏長裕目光相對。
“你這是什麼意思?”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晏長裕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聽上去與平常無甚不同,看向元朝的目光也是冷靜沉穩的。
即便是收到了一封退婚書, 於他而言, 似乎也不算什麼大事。
元朝自也從未想過這區區退婚書能讓晏長裕變臉,見此, 也無甚意外, 聞言,便笑著回道:“殿下來府, 難道不是為了它嗎?”
她伸出玉白的纖纖素指,漫不經心地指了指木盒中的退婚書。
不等晏長裕回答,她繼續道:“太子殿下委實不用這般麻煩,不用您親自跑這一趟,臣女今日本就準備著人把這退婚書送去的。不過殿下既然來了,那也省事了,早點走完這流程也好。”
省事,流程。
晏長裕神情冷凝,沒有去拿盒中的退婚書,只平靜地問:“還在生氣?”他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那一聲又一聲,彷彿蘊了幾分不耐。
“孤與陸瑾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樣,孤並不喜歡她,也不會娶她。”
元朝臉上笑意散了。
胸腔處忽然湧出了一股火,不知是怒,還是悲哀。原來直到現在,晏長裕都還以為她只是在與他鬧脾氣。
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個驕縱任性、不分場合胡鬧的紈絝女。
“太子殿下貴人多忘事,難道還要臣女提醒您?”她深吸口氣,強壓下心裡的怒火,冷冷道,“我早說過,我沒有胡鬧,我是認真的。”
晏長裕蹙眉。
見此,不等他開口,元朝已直接道:“既如此,那臣女便再說一遍。臣女已經不喜殿下了,我要與您退婚。臣女是很清醒,很冷靜地做出這個決定,更是深思熟慮,所以,這一次,太子殿下能不把臣女的話當做耳邊風嗎?”
晏長裕還是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如曾經經歷的很多次一樣。
他們明明是在吵架,可往往會被氣到的都是元朝。情緒激動的是她,滿腔怒火的也是她,而她的夫君,總是這樣,用那雙清冷的眼睛看著她,彷彿不理解她為何要鬧。
吵得厲害了,他也只會說一句,“說完了嗎?”
冷靜,理智,襯得她更像是一個無理取鬧又作又討厭的妻子。
元朝腦海裡不受控制地閃過了上一世他們之間的最後幾次爭吵。
那時,他們已經成了大周最尊貴的夫妻。
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在外人眼中,他們還算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畢竟堂堂一國之君,廢除選秀,只有她一個皇后,這可是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
晏長裕登基後的頭一年,也是他們過得最和諧的一段日子。那一年,他們甚至稱得上是如膠似漆。
那一年,他們真的很好。
好到元朝曾以為她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以為他們會這樣過一輩子。
直到晏長裕忽然把陸瑾接到了宮中。
當夜,晏長裕主動來了她的宮中。
登基之後,他一直很忙,忙到很少有空閒的時間。所以算起來,那竟然是晏長裕第一次踏進她的寢宮。
——在此之前,因考慮到他忙碌,通常都是元朝主動去尋他。
所以那一夜,看到晏長裕突然來了,元朝還挺高興。晏長裕把陸瑾保護得很好,那時,她這個皇后還不知道他把人都接進了宮中。
“陛下,你怎麼忽然來了?”她仰頭看著他,忍不住露出燦爛地笑,“是不是想我啦?”
她抱住他的手臂,抬著下巴,故意這般說。
事實證明,她又自作多情了。
“朕把陸瑾接進了宮。”
這是晏長裕進來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