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能把王舜雨逼死的人,這位他敬重的老師才最有可能,要我看鄒思凱瞧著溫和,卻是心機深沉之輩。”
沐鈺兒撥動著佛珠的手一動。
“為了前途,為了掩蓋那張卷子,說不定殺了人,以絕後患,而且那日探花宴,他也去了的。”姜才一拳抵在掌心,激動說道。
沐鈺兒心中微動。
——昨夜侍衛的口供中,鄒思凱確實自宴會中出去過。
姜才一口氣說完,喘著氣,陰鷙地盯著沐鈺兒:“司直都打聽清楚了?我能走了。”
沐鈺兒點頭,慢條斯理說道:“去吧,若是閣下還有其他要交代的,歡迎來北闕。”
回答她的是,姜才摔門而出的聲音,樓下傳來錢媽媽誇張的聲音,還有幾聲被踹的哀嚎聲。
“你怎麼好端端來招惹那個煞星。”背後傳來一聲軟軟糯糯的聲音。
正是去而復返的琉璃。
沐鈺兒漫不經心地帶上紫檀佛珠,隨手撥弄著,不經心地說道。“自然是有事。”
琉璃開窗戶散味,隨後走到她身側,緊挨著她坐下,伸手去勾她的髮帶:“是不是曲江死了的那個狀元,那日姜才聽說出事了,屁股才剛坐下就跑了。”
沐鈺兒動作一頓,側首問她:“他常來?”
琉璃眯眼一笑,桃花眼頓時眯了起來,像一隻狡黠的狐狸。
“來的啊,只是我素來看不上他,但耐不住他砸的錢的多,我吊了這麼久,也該收網了啊。”
沐鈺兒垂眸。
“哎,小鈺兒怎麼不高興啊。”琉璃伸手去掐她的臉,嬌氣地貼過來,“你啊,小姑娘家家想得就是多,我比你還大呢,不需要你為我操心啊。”
“你可曾見過他帶誰來過。”沐鈺兒問道。
琉璃歪著頭仔細回想著。
“那可多了,這些人來了就鬧哄哄的,只一月初的時候,這大傻子帶著一個讀書人來,那讀書人好奇怪,見了我就坐在角落裡就聽著小姐妹們彈琴,安靜得很,瞧著就不是一路人。”
她靠近沐鈺兒,尖尖的下巴搭在她肩上,一雙春水潺潺桃花眼閃爍著光:“我瞧著那人是心中有人。”
沐鈺兒想了想,突然指了指右眼一處的位置:“是不是這裡有一顆小黑痣。”
“咦,你認識。”琉璃笑說著,“對哦,就是他,小乖乖,我靠近他,他還臉紅。”
沐鈺兒聞言笑了起來:“你這樣的人靠近誰,誰不臉紅,最近錢媽媽可有為難你。”
琉璃皺了皺鼻子,豔麗嫵媚的臉頰便露出一絲可愛的稚氣。
“哪敢啊,有你這個北闕司直給我撐腰。”她伸手去揉沐鈺兒的小臉,“這幾日風吹日曬的,都粗糙了,給你的雪花膏塗了沒。”
沐鈺兒嘆氣:“忙得很,哪裡時間搞這些,再過一天沒查出兇手,腦袋都要著地了。”
琉璃也緊跟著嘆氣,蹭了蹭她的脖頸,嬌滴滴地笑說著:“那我就跟你一起,黃泉路上給你唱曲聽。”
“盼著我好點吧,我得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沐鈺兒把人推開,愁眉苦臉說道。
琉璃在背後悠哉哉地嘲笑著,可偏偏如燕語泥喃,軟糯悅耳:“小郎君喜歡琵琶還是箜篌哦,儂先燒一把哩。”
沐鈺兒快步出了牡丹閣,站在忙碌的陽春街正中的位置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
她是相信姜才的話。
姜家身負浩蕩皇恩,這才養的姜家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一個科舉試題的案子確實不需要他們殺人避禍,這事在他們眼中和吃飯喝水一般,不值一提,就算真鬧到陛下眼前,陛下也不過是高舉輕放。
陛下暮年,東宮卻動盪難定,國朝人心震動,陛下欽點文科考題,又開設武舉,此舉背後的深意,絕非一個姜才能想到的,這個考題或許真的是意外。
沐鈺兒想起那日黃昏下,這位年少成名的鄒博士溫和的面孔。
——鄒思凱。
她心思凝重,腳步朝著國子監所在的歸義坊走去。
“好多螞蟻啊。”小孩尖銳的叫聲驟然響起。
沐鈺兒順手頂了一下一直後退的小孩,順勢看去:“小心。”
只看到角落裡不知誰掉落了一塊糖,爬滿了螞蟻,甚至還爬到小孩身上。
小孩嚇得吱哇大叫。
“沒事,螞蟻而已。”沐鈺兒順手給小女孩撣去。
小女孩嘆氣,捏著一隻小螞蟻,奶聲奶氣說道:“小螞蟻真不聽話,幹嘛爬到囡囡身上。”
沐鈺兒笑眯眯地捏了捏小女孩圓圓的髮髻,目光自那種黑黑的螞蟻上掃過,視線猛地一頓。
——螞蟻。
王舜雨櫃子上的螞蟻。
鄒思凱家中藥店上的螞蟻。
——“……老百姓把這些草藥送來時品相就不太好,鄒大夫心善都照價給了,誰知這裡有一個缺德的,不知是不是上山採藥時,順便採了蜂巢,好多蜜灑在草藥中,也不說一聲,趕上這幾日又潮,第二天就爬滿螞蟻,還好我們的藥店早早就防備這些,地上一向撒了很多石灰……”
石灰?
沐鈺兒驀得想起王舜雨屋內那一層層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