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聞言肩膀一顫,頓時面色僵硬。
老夫人道,“家有家規,方氏祖訓,子孫中有不肖者,罰配慎德堂,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百鍊才能成鋼。”
這慎德堂是供奉方家歷代祖宗的祠堂,慎德堂內不許喧譁,不許交頭接耳,不許沾葷腥,不許大笑,不許發怒,不許貪圖享受,具體為夏天不許納涼,冬日不許生火,早起晚課,過午不食,勤勉勞動,背誦祖訓……最可怕的是,背不出來,就別想出來!
簡而言之,日子就像苦行僧一樣。
蕭暥頗為同情地看了看方寧,光是過午不食這一條,他就做不到,他嗑起小松子來跟養了耗子似得。
他在心底默默比較一下,實在想不出魏燮和方寧這哥兩,哪個更慘一點……
這時就聽到老夫人道,“阿暥呢?阿暥在哪裡?”
老太太眼睛不好,屋子又聚了太多人。
蕭暥一愣,他只在夢裡模模糊糊見到過這老夫人一次,原主的記憶本來就很混亂,都是支離破碎的片段。
蕭暥短暫地懵了下,立即學著魏西陵道,“太……太奶奶。”
“阿暥?”老夫人頓時眼眶微微一紅,顫巍巍地在魏西陵攙扶下,在坐榻上坐下,雙手反覆地摩挲著蕭暥的面孔,聲音帶著哽咽,“真的是阿暥,阿暥啊,總算是回來了……”
蕭暥雖然不認識這老夫人,但此情景心中也不由得鼻間隱隱一酸。
老夫人握著他的手,緩緩轉過身,對眾人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老了,還能看見他幾回?你們誰再敢說阿暥不好,不讓他回來,老身我跟他拼命。”
聞言方寧和魏燮面面相覷,臉色灰白。
老夫人道:“阿暥你來,想到回永安就回來,我看他們誰敢從中作梗。”
然後她又拉過魏西陵的手,“西陵,你可要護著阿暥,他這些年受委屈了。”
蕭暥聞言驀然一怔,忽然間就覺得這些年來的孤獨和飄零都有了著落和去處。
他甚至有些恍惚,為什麼他竟會對原主經歷過的事情如此地感同身受。
果然是因為一回到江州,那些支離破碎的回憶都像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了嗎?
但是為什麼,最關鍵的一段,他怎麼害了魏淙中伏的?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中午他和魏西陵陪老夫人吃了團圓飯,也是補上了昨晚的中秋宴。
蕭暥身體不適,早上急火攻心發過一次病,被他強壓下去了,席間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勉強吃了些。
等到眾人散去,蕭暥拽過魏西陵,低聲道,“西陵,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魏西陵見他容色蒼白,眉心微蹙,“何事?”
蕭暥深吸一口氣,打算著被魏西陵揍了,硬著頭皮把嘉寧公主追著阿迦羅前往北狄的事情說了。
“是我沒有照顧好嘉寧,讓她走丟了,我讓程牧帶人跟去了北狄保護她,但是嘉寧現在還回不來。阿迦羅很有可能想拿她作為籌碼。”
“阿迦羅。”魏西陵劍眉一斂,瞳孔微微一縮,“就是上次那個蠻人?”
蕭暥點頭,又道,“西陵,我要去北狄,把嘉寧帶回來。”
“北狄王庭遠在漠北,要穿過涼州地界,曹滿如何會讓你帶兵過涼州?”
“我不帶兵。”蕭暥道,“我只挑選幾名精銳扮作商販,隨我潛入北狄……”
他快速道,一邊心念電轉地盤算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潛入北狄王庭帶走嘉寧。
魏西陵斬釘截鐵道,“不行。”
“為何?”蕭暥一詫。
“阿迦羅絕非善類。一旦失手,你無異於自投羅網,身陷敵營。”
“西陵,我在襄州跟他交過幾回手,他那點套路我拿捏得住,但他卻不知我的路數,我有把握……唔……”
他忽然臉色清慘,急忙抬手按住胸口,一陣心悸間喉中隱約翻騰起熟悉的甜腥味。
糟糕,怎麼這個時候。
他急忙背轉身,踉蹌出幾步,忍了大半天的一口鮮血終於從嘴角湧出。
他胡亂抹了一把,就魏西陵從背後穩穩抱住了,“快,叫大夫!”
片刻後,
蕭暥迷迷糊糊躺在床榻上,恍惚間聽到有人聲。
“心氣鬱結,損耗過度,急火攻心,藥石無醫……”
蕭暥一聽,要涼。
他正想掙扎著坐起身,就聽魏西陵道,“劉武,立即快馬去大梁,請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