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沒有理會他,催促道,“曾賢,楞著做什麼,傳旨。”
曾賢一個哆嗦,趕緊轉身下樓。
擷芳閣裡廊道迴旋,燈火搖曳,曾賢走得又急,樓道錯綜迴轉,忽然膝彎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老太監腿一個打顫,順著又高又窄的樓道翻滾了下去。
黑暗中一道暗啞的聲音道,“陛下還太年輕,處事難免不周,李統領辛苦了。”
李荿提刀走下樓,跨過在地上申吟的曾賢,粗聲“公公年紀大了,走樓梯還要小心。”
然後他噌地抽出鋼刀,大喝一聲道,“蕭暥兵圍聖駕,圖謀不軌!隨我護駕!”
四面八方的金吾衛如洪水洶湧而出,將擷芳閣圍地猶如鐵桶京城。
“李荿,閃開,擷芳閣有人設伏加害陛下!”蕭暥縱馬當先道,
李荿拔刀相向,“蕭暥,陛下和群臣都在樓上,你兵圍陛下,是何居心!”
蕭暥望了眼燈火煌煌的擷芳閣,狠狠壓下胸中翻湧的血氣,沒工夫再跟他廢話,厲聲道,“衝進去!”
激烈的金戈聲中,蕭暥所率的輕騎如同一股玄鐵的洪流橫衝直入。剎那間最前排的金吾衛被矯健的戰馬撞得東倒西歪。
這些都沒有出過京城的金吾衛如何能和身經百戰的銳士相比。
頓時,擷芳閣下血光激濺,連綿不斷的劈砍聲響起,鋥亮的刀光映徹長空,馬蹄滾滾,殺聲震天。
火光落在蕭暥一雙墨玉般的寒眸中,映出幽暗的紅。
李荿有點不敢看此時的蕭暥,他的左眼下方濺到了一點嫣紅的血跡,火光晃動下,就像一顆妖豔的小痣,邪媚異常。
城樓上,楊覆看得眼皮狂跳,嘴角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陛下,快快快,快調灞陵大營救駕啊!”
武帝冷然道,“慌什麼,曾賢不是去傳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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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司空道,“陛下,目前的狀況看,顯然是蕭將軍並不領旨,臣請陛下趕緊調軍,灞陵大營太遠,可以調大梁北軍前來護駕。再晚等他們攻上來,就來不及了。”
武帝走上前,骨節突兀的手按在欄杆的積雪上,寒意滲入心底,讓他神智跟著一凜,蕭暥真的會反嗎?
就在這時,忽然空中響起一陣悶雷般的聲響。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黑沉沉的夜空中,萬千煙花綻放,如同絢爛的星辰,在大梁上空繽紛散開。
耀眼的焰色霎時間照亮了森然的鎧甲,和士兵猙獰的面容。
這一宿,最爛漫的焰火,映出最血腥的夜晚。
武帝面色凝重,漆黑的眼眸如無底的深淵。
有些人命裡總帶著刀光劍影。
空中,煙花綻放,地上,血濺長街。
蕭暥抬頭望去,心道不妙。
散落的餘焰落到了擷芳閣的簷角上,暗夜中火星閃爍。擷芳閣每一層都被張充設計嵌有一條槽口,內有火油,以催動流火。
剎那間,飛簷上的流火忽然騰起,頓時硝煙瀰漫。
“不好了!走水了!”樓臺上的人頓時陷入混亂。
張充趁亂幾步搶到了皇帝身後,一把抓住皇帝的衣袖,焰光照著他的臉有些扭曲,“陛下,隨我來。”
武帝心中一凜,斥道,“放肆,你想作甚?”
這擷芳閣就是張充設計建造的,莫非……
“陛下,那裡的焰火更好看。”張充森然一笑,
武帝剛想叱問,就聽一道尖銳的破風之聲掠起。
電光火石間,冰冷的鐵箭帶著凌厲的殺意,迎面呼嘯而來,武帝心頭頓時一涼。
緊接著炙熱的鮮血激濺到他衣袍上,咫尺之內,張充被一箭當場穿透了喉嚨!
武帝只覺得寒意入骨,剛才箭尾的翎羽幾乎刮到他英挺的鼻樑。
樓下,蕭暥放下了弓。從容不迫地換上劍繼續砍殺。
旁邊的楊覆嚇得膝蓋一軟跌倒在地,顫巍巍道,“陛下,他、他可是半點沒有考慮到你的安危啊!亂臣賊子!當真是亂臣賊子!”
武帝看著那支兀自振顫不已的箭,心中如波翻浪湧。
他就像回到了蘭臺之變的那個夜晚,斷壁殘垣烽火連天。
他想給他一個盛世,竟是一個這樣的開端。
他不禁想道:有些人也許本來就命裡帶風,過不了安定的日子。
此刻,擷芳閣下馬蹄聲、廝殺聲、慘嚎聲衝徹雲霄。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和痛苦,他為他傾心準備的華燈和焰火,最終被狠狠地踩在了馬蹄下,踏成一片泥濘。
武帝捂住額頭,忽然一陣劇烈的耳鳴穿透了他的腦海。一股絕望的戾煞之氣衝破了長期以來的防線,如滔滔洪水決堤而出。
***
“紫湄,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