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行走到馬車前,姚蓁輕闔了下雙眼,扶住橫木,漫無目的地看向四周,驀地,與秦頌的目光相對。
他亦面色複雜地看著她,兩人靜默對視一陣,姚蓁顫著眼睫,睫羽漸漸溼潤了。
她看見秦頌抿抿唇,忽然闊步走過來,與她擦肩而過,而後靠近城門。
秦頌從袖中掏出什麼來,沉吸一口氣,緩聲道:“叫你們知府出來。”
“宋家長子求見。”
姚蓁瞳仁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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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入了城門,被知府恭恭敬敬安置在一處宅院,姚蓁的腦中仍舊嗡鳴不止。
她端坐著,眉心微蹙,耳畔迴旋著秦頌的那一番話語:“……皇室不允入內,那望京宋氏的長子,祁知府總該見上一見罷。”
有人對視一陣,果然前去通報,交談一陣,那知府竟真的恭恭敬敬將他們一行人請入城中了。
姚蓁百思不得其解。
誰人不知,宋相僅有一妻一子,宋氏長子乃是宋濯。他秦頌一個旁氏表親,為何敢借他名諱冒充?
她心頭團簇著疑雲,隱隱察覺到一些什麼,然而思緒太過混亂,猶如一團緊緊纏繞著一起的亂麻,她理不出一點頭緒來。
再則秦頌不在這邊,入知府宅中議事去了,她亦無法問他,便只好暫且放下。
靜坐一陣,姚蓁只覺得身上乏力的緊,便褪去鞋襪,躺在榻上。
此時屋中無人,她的神情中才漸漸流露出幾分脆弱之色,眼尾漸漸落下兩行清淚來,漸漸打溼鬢角。
門扇被人輕輕叩動,繼而浣竹推門而入,端著些飯食進門。
她掀起錦簾,一眼瞧見床榻上的姚蓁,正將自己蜷縮作一團,默不作聲地流著淚,心中一痛。
姚蓁聽見腳步聲,木木地回頭看她,眼尾與鼻尖皆哭的通紅,原本紅潤的嘴唇上,此時乾裂破皮。
她撐起身子,坐在榻上,半晌,曲起膝蓋,雙手環膝,將自己的側臉貼在膝上,柔順的髮絲微微盪漾,將她整個兒人裹住。
“浣竹。”浣竹聽見她輕聲道,話語中有濃重的鼻音,“父皇母后薨逝了,我……我沒有父皇母后了。”
茫然艱難的說完這一句,她才像是恍然大悟了什麼一般,崩潰地哭出聲。
浣竹心中酸澀,將瓷碗放在床頭小几旁,走到床前,手足無措一陣,俯身拍了拍公主纖薄的脊背。
姚蓁抬起頭,下頜尖上猶掛著淚珠,用一雙水色朦朧的眼眸,看著她,眼淚落得越發兇,片刻後,才止住了一些淚,才緩聲道:“浣竹,我是不是很沒用。”
浣竹用力搖頭:“不是,公主……是這世間最好的公主。”
姚蓁鼻尖猛然一酸,膝行著撲入她懷中,與她相擁。
半晌,姚蓁的心緒才平定一些,鬆開她,坐正身子,低聲道:“將苑清叫來,我有事問他。”
浣竹應聲出門,不一會兒將苑清喚來。
隔著一道錦簾,姚蓁極快地用帕子拭淨臉上淚,將自己收拾妥帖。
她緩聲問苑清:“今日之事,疑雲重重,苑清公子,可知曉其中一二隱情?”
苑清垂著眼簾,大抵知曉她是指秦頌自稱宋家長子一事,眉頭緊蹙,亦是滿面不解:“屬下亦不知。”
姚蓁撐著頭,思忖一陣,眼睫撲簌簌地眨動。
浣竹看著她,又看向簾外的苑清,半晌,提議道:“公主,您何不親自去問宋相公呢?”
第31章 朔方
姚蓁覺得, 浣竹說的有理。便提筆寫下一封信,派人連夜送往朔方。
只是動筆時,寫完自己現今處境後, 她猶疑一陣,只略一提及秦頌自稱“宋家長子”之事, 並未過多言語。
這畢竟是宋氏的家事,她不應過多過問。
連夜驚夢魘。
次日,姚蓁醒來時, 心悸不已,鬢髮盡然被冷汗打溼。
她緩了一陣,說不清夢境如何,只猶記得在夢中時, 那種瀕臨絕望的感受,心中十分不安定。
又回想起昨日通縣城外諸人的態度, 她知曉此地不宜久留,應儘早另作他法。
她起身時, 動作極輕, 天色尚早,東方泛著朦朧的白, 外間依稀聽到內舍中一些動靜。
浣竹推門進來檢視, 捎來秦頌的口信,說他昨晚道, 午時將來尋公主議事。
姚蓁淡聲應下。
知府安排的這處宅子並不大,姚蓁坐在窗邊飲茶時,透過洞開的小軒窗, 看見院中有許多侍從, 來回巡走, 婢女的數量,也遠比這宅子所應配置的數量要多得多。
她微微蹙眉,這些人似乎是被臨時調來保護她的,但她打眼看去時,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
姚蓁端著茶盞,遮住面頰,悄然看了一陣。
在那個正在院中清掃的婢女,第三次將視線投向姚蓁所在的方向時,她終於明白,自己心中那股隱隱的不適來源於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