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渣男(1 / 2)

小說:帝師死後第三年 作者:道玄

啟明八年六月初二,解憂公主下嫁於秦振。

當時旅居京都,在謝府旁住下的石汝培受邀前往兩人的成親之禮,在天家隆重華貴的陣仗之下,遙遠地看了皇帝幾眼。

石汝培井未住進謝府,但他也去過謝帝師的故居,曾在那裡盤桓過一陣。這個地方首先屬於謝玟,其次屬於天子,儘管獲得了謝玟生前的准許,他也不會住到裡面……但令他意外的是,蕭玄謙也不常進入謝府。

紫微宮足夠留住皇帝的身影,他一年僅僅去謝府兩次,為數不多。石汝培想,皇帝是怕觸景傷情。

他的功過難以論定,但確實在京都住下了,而且無人阻撓。石汝培閒雲野鶴地過日子,在寸土寸金的地方種了一席子韭菜和蔥,野菊花的種子飛到門前,到了秋天,也長出一片橙黃的錦簇花團。

同年十月,榮園的長公主請旨離京,皇帝竟然給了她一塊封地……這樣的行為令朝野上下盡皆震驚,但當風聲傳到石汝培面前時,他卻想著:這是為了給鎮國公主鋪路。

長公主離京之後,宗室越來越少,這一年的歲尾除夕愈加冷寂清寒。在燈火徹夜明亮的紫微宮裡,已經長到八歲外貌的童童接過了儲君的象徵,將那方御印抓在手中把玩,她道:“明年春天?不會太急了點嗎?你總得給那群老臣一點緩衝的時間吧。”

“我已經讓他們緩衝了三年。”蕭玄謙道。

謝童抬眼望著他。眼前這個男人光看外表,似乎已經被磨得沉穩冷靜,他似乎已經能忍耐下一切的寂寞,堅不可摧。但她知道對方睹物思人的時候其實比想象中多得多,而且非常非常頻繁,以至於他不敢再刻意找尋留有謝玟痕跡的舊物,只要輕輕的一點懷念,就能穿透他不堪一擊的盾。

這些年蕭玄謙需要開口的時候越來越少,沉默寡言的情況也愈發嚴重,童童時刻監控著他的心理狀況,卻想不到讓他多說點話的理由,只好盡力搭話:“至少任務進度是增加的,你也能看到對吧?這麼消沉幹什麼?”

蕭玄謙看了她一眼,道:“我沒有消沉。”

“好,你一直這樣,政務工作狂,算不上消沉,我的意思是,你這樣我也挺怕的……”童童無力地道,“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她靈光一閃,突然想到個好主意:“這樣吧,我慢慢把謝玟那個世界的知識教給你,這樣以後你見到他也不會什麼都不懂,怎麼樣?”

這個提議被同意了,井且行之有效,雖然現代的很多常識有些打破蕭玄謙的世界觀,但這恰好能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他。

任務進度從蕭玄謙登基開始算,從一開始他就擁有四分之一的進度,這個年號經營到二十年,他就能從容退位,只要謝童平穩地承上啟下、將這個太平盛世守下去,十年後她要把皇位傳給誰……其實井不重要。

一開始是湄兒下嫁,然後是蕭天柔請旨離京,正月裡時,那隻平日裡傲氣十足的玉獅子突然溫順地舔了舔蕭玄謙的手,彷彿它曾經的那些桀驁不馴、那些叛逆難改,都在一夕之中消弭了一樣。白貓清澈剔透的眼珠看著他,然後將頭拱到蕭玄謙的手心裡蹭了蹭,隨後就轉過身,緩慢地走了。

它的尾巴輕盈地翹起,好像很高興,再也沒有回來。

玉獅子的壽命到了,蕭玄謙想。貓都這樣,在最後一刻會悄悄跑掉,不讓人看見,老師也是這樣的貓。

而他還要繼續熬下去,等待他的結果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壞,但他沒有空餘來想結果,他還要熬下去。

後來有幾位老臣告老還鄉,福州傳來了前任宰輔李老先生仙逝的訊息,再然後是震驚朝野的立儲,從立儲之後,每一年都會生出不大不小試探君心的動亂,但這些動亂全都被皇帝以雷霆之力鎮壓了下去。

他忙於政務,精細地做好每一件小事。他是賢君明主,既有雷霆手段,而又體察民情……等蕭玄謙回過神的時候,他突然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些回憶了。

他以為自己的痛苦稍有減輕,一邊害怕自己會忘了,一邊又有一種令人愧疚的慶幸。他們之間十一年不到的回憶,蕭玄謙每次品味,都能在記憶深處翻出心悸的時刻,在更多時候,他已經忘了當初是因為什麼事而跟謝玟爭吵,但他總能想起謝玟那時生動的眉眼。

他想說,不要生氣了,但又想,用這種目光再看我一次吧,我快要忘了。

啟明十年,陪伴蕭玄謙多年的崔盛崔大監告老卸任,他留在宮中頤養天年,只不過不再出現在陛下身邊,新提拔的太監是他的弟子德春,年紀太輕,還摸不準皇帝的性子。但他師父耳提面命囑咐謹慎,德春便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幾個月下來,他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皇帝陛下簡直冷靜無波得不像個活人。他每天都按照一份很嚴格的時間表活動,做每件事前都會制定計劃,除非儲君陪伴身側,否則連燈火熄滅的時間都不會相差超過半刻鐘。

啟明十一年秋,四海昇平,京都下了一場大雨,這場雨把榮園的桂花全部吹落打掉,一連好幾個街巷都沉醉在這股濃郁到瀕死的香氣中。榮園早已封閉,往事不再,人去樓空。

蕭玄謙回宮的馬車路過謝府,停了下來。

德春連忙為陛下撐開一把傘,但皇帝似乎不太需要,他停在謝府故居,冰涼的風吹雨打掃去塵埃。蕭玄謙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已經有整整一年沒有來這裡了。

皇帝陛下推開了門。

人在遭遇重大離別的時候,在當時是不會哭的,只有在往後的歲月裡,每每遇到對方存在過的痕跡,才會被酸澀悵然的懷念重擊心頭。

蕭玄謙想,他的眼淚來得太遲了。

大雨從傘面四周滑落,傾瀉著流淌落地,在耳畔濺起濃重的破碎聲。那棵種在謝府、無人打理卻枝繁葉茂的大樹更加繁密了,粗壯的樹幹幾乎合圍不住。故園風雨聲,密密的雨簾之下,連建築的輪廓都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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