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燒的時候眼睛會很紅,整個眼尾紅的像是被人用力揉過,用這張臉這個表情說餓了的時候簡直和撒嬌一樣。
陸潮不知怎麼就想到嚴致玉養的那隻布偶,眼睛又大又亮,最愛撒嬌,每次犯了錯就軟乎乎跑到人懷裡蹭蹭,讓人完全狠不下心責罵。
他也一樣。
“中午吃什麼了?”
鬱霈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很輕的咳了一聲才說:“中午在練功房,沒來得及。”
“你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合著他從練功房回來就直接去褚思文那兒了?知道的是他救了褚思文,不知道的還以為褚思文救了他。
鬱霈按住胃部,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看陸潮垂著眼像是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也沒再開口,就那麼靠著看他玩手機。
修長的手指在螢幕上點來點去,他看不太明白。
陸潮發現他的眼神,把手機一按,轉過頭來看他認真的眼神,把嘴角一勾:“你盯我手機看什麼呢?萬一我在跟女朋友聊天你也看?”
鬱霈略愣了愣,“你女朋友?”
陸潮挖了個坑反倒把自己埋進去了,僵持半晌一下笑了,順著他的話說:“嗯,我女朋友,你想不想看她長什麼樣?”
鬱霈猜測是賀薇薇但又不確定,遲疑半晌點了點頭。
陸潮見他真信了,心情大好的收起手機,“想得美,我寶貝哪兒能隨便給人看。”
鬱霈點點頭:“也是。”
柳敏來換最後一瓶藥水,看兩人在聊天也忍不住笑了:“和好了呀?”
鬱霈茫然抬頭。
“他剛才抱你來醫院那麼著急,我看得出來他其實挺心疼你的,要不然也不能忍住我教訓他那麼長時間。”
鬱霈有些錯愕,“啊?”
陸潮靠在椅背上衝柳敏笑,“治病救人是您副業吧?”
“你這孩子。”柳敏瞪了他一眼,換了藥水高高興興走了。
鬱霈嘴裡發苦,燒褪下去反而有些冷,陸潮手機響了,接起來就匆匆往外走,沒多時拎著一個酸枝木色的食盒回來。
食盒裡放著一份熱氣騰騰的粥,還有兩碟精緻的點心和一杯奶茶,陸潮取出來放在他手邊,把盒子往旁邊一丟。
鬱霈怔了怔,“給我的?”
陸潮的笑裡摻雜著幾分毫不掩飾的輕嘲:“不然呢?除了你還有誰凌晨一點半喊餓,我發現你確實不是嬌氣,你是真會折騰人。”
鬱霈噎了片刻。
他餓歸餓但真沒打算折騰人,也就是隨口感嘆一句,沒成想陸潮真能在大半夜弄到這麼一份滾燙的粥來,但帽子扣了飯弄來了,他也摘不掉了。
“哪兒來的?”
“路邊撿的,不怕死就吃。”陸潮看他一隻手不方便,拆開勺子往他懷裡一丟,順道兒補了句:“敢不敢吃?”
他出去攏共不到五分鐘,況且他說周邊店鋪早關門了,鬱霈猜測是在他說餓的時候就特地找了人做的,卻不肯承認。
也是,年輕人就是這樣。
鬱霈攪著粥忽然想到他死前的一年,恰逢他生辰,小徒弟們花了心思給他慶生又怕挨他訓斥,只能嘴硬說碰巧記起來不是特地準備的。
最大的那個徒弟鬱文思是鬱霈在街上撿的,數九寒冬裡渾身凍得發紫已經快沒氣了,鬱霈請了大夫給他灌了不少好藥才撿回一條命。
文思右腿殘疾唱不了戲,留在班子裡伺候鬱霈。
鬱霈給了他姓還給他起了名字,讓他以師徒相稱但他執意只做個下人。
鬱霈拗不過他,也就隨他去了。
文思也是這麼個面冷嘴硬的性子,生辰那晚煮了長壽麵,緊抿著嘴唇憋出一句祝他生辰快樂,年年歲歲長長久久。
可惜,次年他就死了。
鬱霈晚上其實吃了飯,但還是端過長壽麵笑著和文思說:“文思的心意啊,那為師得吃一口,咱們一塊兒年年歲歲長長久久。”
他決定以身為餌那天,相比較其他人的勸阻、悶聲哭泣的不捨,文思一句話都沒說,照常伺候他換上戲服送他上臺。
鬱霈上臺前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正蹲在地上收拾戲箱,把他的戲服首飾一件件往裡擱。
鬱霈捏著勺子將思緒收攏,看著粥莞爾笑了聲:“嗯,寶貝給的啊,就算有毒也要吃一口。”
陸潮被那聲含著笑的“寶貝”刺得心一麻,磨著牙在心裡想,這人到底有沒有失憶?給他看病那醫生到底靠不靠譜?
“陸潮。”
“幹嘛?”
鬱霈撩開弄到唇上的髮絲,“你能幫我挽一下頭髮麼?”
陸潮:?
失憶個屁,這撩他的技術完全不像失憶,像是去進修回來的。
“不行嗎?那算了。”
鬱霈將頭髮撩到耳後彆著,拿起勺子很緩慢地現在碗沿上蹭掉粥水,然後低頭將勺子含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