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坐在草地上,閉目養神,讓溫暖的陽光撫摸著自己的臉龐。微風拂過他的襯衣,除了遊客的歡歌笑語,他還能聽到鳥兒的歌唱。他已經在熱鬧的攝政公園裡徘徊了一個多小時,轉了好幾圈。他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兒——這個地方能讓他想起以前快樂的時光。當他和艾瑪還是孩子時,父母就帶他們來過這兒,他看過那些照片,一家四口攤手攤腳地躺在野餐毯上,周圍全是美食。
在那些日子裡,連爸爸都看起來很快樂。
他躺了幾分鐘,閉著眼睛感受著眼簾下的光暈。但是他無法逃避塵世、忘卻煩惱。
他睜開眼睛,掃視公園。陽光吸引了很多人出來,尤其是一個個家庭。這個公園成了一個巨大的遊樂場,孩子們四處奔跑,有的踢足球,有的玩捉人遊戲。他發現有個小男孩正想要放風箏,但風不夠大,風箏總是墜落,在地上拖曳蹦跳。
他看著那個孩子撿起風箏再次嘗試,卻發現了一個坐在草地上的男人,望著他這邊。威爾後頸上的汗毛豎了起來,脈搏也加速了。
這不可能。
他遠遠盯著那個人影,那人好像也正盯著他。只是離得太遠,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威爾的第一反應是轉身開溜,至少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那目光。但憤怒衝昏了頭腦。他為理查德和艾瑪的遭遇感到震怒。於是他站了起來,一邊躲避著跑來跑去的孩子們,一邊向那人大步走去。
等他走到那人身邊,那傢伙正背對著自己,手撐在草地上坐著。
“你在這兒幹什麼?”威爾喝道,“你是在跟蹤我嗎?”
那人轉過身來。
“什麼?”他一臉迷惑,擋住眼睛以遮蔽陽光,“我認識你嗎?”
不是他。
“哦,對不起,”威爾舉起雙手,後退了幾步,“我認錯人了,以為你是我的一個朋友。”他試著解釋。
“好吧……”那男人警惕地說道,“沒關係,沒事。”
“對不起。”威爾又說了一遍,轉過身子,向反方向走去。
“我到底是在幹什麼?”他邊走邊喃喃自語,尷尬得臉都紅了。等到離那個陌生人足夠遠了,他才止住了步子。他靠在一棵樹上,一隻手捂著腦袋。
為什麼非要發生這種事?
他回想了一下那男人看他的神態。他似乎把威爾當成了一個準備抽出小刀發起攻擊的瘋子。
天啊,他真的快崩潰了。
隨後,他又想起了艾瑪——這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又緊張,又深感慚愧。她把自己當作完美的哥哥,當作可以支援她撐過一切的哥哥。而他也很樂於充當這樣的角色。
“你真是個大騙子。”他對自己吼道。正好帶著兩個幼童的一家人路過他身邊,那父親瞪了他一眼。
“快走,孩子們,”他說道,催促著他們趕緊遠離威爾,“我們去動物園吧。”
“耶,爸爸!”小姑娘激動地大叫,拽著父親的褲子,“我們能去看看猴子嗎?”
“當然可以。”他說道,摸了摸她的頭髮。
“好棒!”她說著,當即跳上跳下,“我喜歡猴子!”
威爾看著他們漸漸走遠,兩個孩子走在前面,抑制不住興奮,父母則手牽手緊跟在後面。看著如此有愛的一幕,威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單。
但是,更糟糕的是,他厭惡地發覺自己開始同情起那個惹出所有麻煩的男人。“拜託,”他望著深藍色的天空說道,“千萬別讓我變成他那樣。”
***
“是艾瑪嗎?”門口有個男人喚道。
艾瑪點了點頭。
“我是馬克·蓋斯尼爾督察。”他繼續說道,伸出一隻手,笑了一下,牙齒白得像電影明星。
“你好。”艾瑪握了握他力道適中的手。這個傢伙顯然和她想象的不同。他身材高大,長著一頭如吉普賽人般的黑髮,小麥色面板。她還以為來的會是個邋邋遢遢,甚至鬼鬼祟祟的人,但這一位卻穿著名牌西裝。
“這位是克里斯蒂安·戴維斯警長。”蓋斯尼爾點頭示意了一下他的同伴。
“很高興見到你。”戴維斯說道,也和她握了握手。他至少比蓋斯尼爾矮30公分,身材也更滾圓一些,胖胖的面頰被太陽曬得通紅。真是一對奇怪的拍檔。
艾瑪笑了笑,等待著。
“那麼,我們能進屋嗎?”蓋斯尼爾又笑了笑問道。這一次的笑容似乎更像是例行公事,而不是出於友善。
“哦,當然可以,請進。”艾瑪為自己茫然的樣子感到尷尬。她領著他們進了客廳,麗茲正提心吊膽地坐在沙發上等著。
“嗨,”麗茲起身歡迎他們,“你們要喝點什麼嗎?茶,還是咖啡?”
“不用了,”蓋斯尼爾回答道,自說自地就坐下了,“我們剛在警局裡喝過。我們也不會逗留太久,你們應該很高興吧。”
麗茲緊張地笑了笑。她還從沒和警察打過交道呢,甚至從來沒有和警察說過話。但是現在,自己公寓里正端坐著兩位倫敦警察廳的警探。這也太瘋狂了。
艾瑪也和麗茲一起坐在了沙發上,面朝著兩位警官。蓋斯尼爾個子太高,使得沙發看上去就像個玩具似的。
“這段時間一定很煎熬吧。”他開口說,眼睛看著艾瑪。
她也直視著他,發現他有著一雙不同尋常的淡藍色眸子,彷彿是有人在眼眶裡嵌進了兩顆淺色玻璃珠一樣。
“我聽說你本來再過一個星期左右就要結婚了。”
艾瑪驚訝於他會以這個話題開場,只能勉強點點頭。
蓋斯尼爾低頭看了看筆記本:“透過初步詢問,我們已經掌握了許多細節。那個警員對你們的態度還好吧?”
“是的,他人很好。”艾瑪回答說。
“那就好,”他咧嘴一笑,“那是我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