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程(3 / 8)

“所有的人都要我編故事,而我一編出來,他們又不滿意,找岔子,把我說得一無是處。我真是見了鬼了。”

“皮普準先生,你到底期望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呢?你總是說這種小孩子氣的話,我真拿你沒辦法,你的要求太多了。對於你我之間的事,我是非常嚴肅的,你不要耍脾氣。來,把你的手伸過來!這就對了。我告訴你,我是非常非常嚴肅的。現在開始編故事吧。”

“我現在不想編,我很累。再說萬一你父親醒了,要殺我,我往哪裡跑呢?這是必須馬上決定的事。”

“我這裡有根繩子,我拿著繩子的一頭,你從視窗跳下去。”

“這不是太危險嗎?我從未乾過這種事。”

“你沒幹過的事多得很呢,你以為你五十多歲了,就什麼事全乾過了嗎?還有一件事你必須注意,就是在你跳窗時,我隨時都有可能鬆掉手裡的繩子,這要看我的情緒怎樣來定。我父親是很兇的,你必須豁出去。還有什麼問題嗎?你開始吧。”

“剛才有一個人從我家裡的視窗跳下去了,他一定是死了。殺人犯躲在我房裡,我放心不下。家裡出事了,我卻在這裡胡鬧。”

“你把這叫作胡鬧!”她尖叫起來,“啊,原來你是騙人的!原來你偽裝忠厚,卻藏著狼子野心!我就這樣輕信了你!我就這樣把青春託付給了你!我,純潔無瑕,從不撒謊,現在叫我怎麼辦?!啊,媽媽!媽——”她吼叫了起來,皮普準連忙開溜。

他溜到門外,死命地往自己樓上的住所跑,最後終於用鑰匙開了門,進了自己的房間。房裡一個人也沒有,但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床底下的那堆雜誌已不見了,那一排木箱全都底朝天地放著。他趕忙去窗臺上看,看見那裡有一些血滴,再朝下一望,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三樓的視窗也是黑的,也許所有的人都睡了。皮普準一看錶,已是早上四點,他想到早上還得上班,連忙倒在床上,一會兒他就昏昏入睡了。

七點鐘的時候他被鬧鐘吵醒了,匆匆洗了臉,吃了一包泡麵,他就夾著公文包下樓了。剛一出了樓道,他便看見離姑娘在他前面低著頭走,他連忙跑過去,與她並排走。

“我原來告訴過你,我這個人,一貫比較自私,這是實話。但經過昨天那不尋常的一夜,我的一些基本想法動搖了。我想也許我該找你父母談談我和你的事。”他紅著臉說。

“皮普準先生,你不要瞎說。”姑娘直瞪瞪地看著他,“我和你會有什麼關係呢?什麼也沒有。怎麼好意思去跟我父母談呢?再說他們並不是我父母,我昨天夜裡只是偷偷溜回來一下,我早就從這家出走了,你今後不會再在這家看見我了。”

“我不太明白你們的話,你和你的父母都說你出走了,但我總看見你在這棟樓裡,看見你根本沒出走,還受到大家的關心。”

離姑娘有幾分曖昧地笑了笑,說道:“大家必然要關心我的,你連這也不明白。我才二十三歲,是這棟樓裡唯一的年輕姑娘,他們不關心我關心誰?”

“那麼,他們也在半夜找你聊天嗎?”皮普準急忙問道。

“從來不。”

“那麼,我是唯一的半夜找你聊天的人了?”

“你找過我嗎?我不記得了。我這個人,記不住瑣事。你能證實嗎?”

“昨夜我和你在你家浴室裡談了一些事,後來你媽咳嗽,我就溜了。”

“是這樣嗎?你怎樣證實這件事呢?昨夜我並沒睡在家裡,你完全弄錯了。你走那邊嗎?我要去坐車,再見。”

“等一等,你就走啊?連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嗎?我真捨不得你呢。”

“我看出來你還並不怎麼老。上次在你家翻雜誌我就發現了這一點。”

“正是這樣。”他一急又抓住了她的袖子,“他們都說我幼稚得像個小孩。”

離姑娘立刻臉一沉,冷冰冰地說:“請放開你的手。”

皮普準鬆了手,她又在衣袖上拍打了好多下,唯恐沾上了什麼汙穢的樣子。然後她岔進一條小路,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天,皮普準在上班的時候又看見他樓裡的那位男子在對面商場裡選購女人的內褲。他似乎是選了幾條黃的,幾條綠的,選完付了款,他就徑直朝皮普準的辦公樓走過來了。不一會兒,秘書就通知皮普準有人找他。皮普準看見他的鄰居坐在會客室裡,那隻裝滿女人內褲的紙袋放在他膝頭上,十分顯眼。皮普準竭力不去看那袋子。鄰居卻將那些花花綠綠的內褲一條一條取出,放在椅子上,像展覽似的。皮普準左右環顧了一下,連忙將會客室的門關上了。

“你一定知道,我是老曾,我們以前相互間太缺乏交流了。”鄰居說,“你和很多人都談論過我,我也向很多人提及過你,但我們相互間卻沒有交流,這是不正常的。你覺得這些內褲怎麼樣?你怕別人看見,是嗎?其實有什麼關係呢?你要是怕,我收起來好了。”他又一條一條地將那些內褲收進了紙袋。

“你們對於我,到底是怎樣一種看法呢?”皮普準問老曾。

“我們怎麼會把這種事告訴你呢?”老曾狡黠地眨了眨眼,“這是一個秘密。我在街口那裡有一套房子,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你要是有膽量的話,什麼時候可以來參觀一下。”

“我現在對這種事興趣不大了。我比較自私,身體也單薄,再說我又老是怕上別人的當。”

“你說這種話騙誰呢?我們樓裡的離姑娘說你向她求過婚了,你敢說興趣不大?”

“也許是吧。但她拒絕了我,她高不可攀,我一想起自己的舉動就後悔。”

“你真是一隻老鼠!”老曾嘲笑道,“一隻禿頭老鼠,每天沿著街邊的牆角溜進這座辦公樓,見人就嚇得哆嗦。你覺得我的比喻中肯嗎?”

“我就是一隻老鼠。”皮普準賭氣地說。

“過幾天你一定要去我的新家看看,我會給你一些新雜誌,富於刺激性的那種。這樣你又可以帶著它們去敷衍大家了。”

“昨天夜裡有個人從我的視窗栽下去了,這事與你無關吧?”

“總會有人幹那種事的,那只是個遲早的問題,你不必記在心上。現在我要走了,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們大家對你的印象,目前你不要管這些。”

老曾走了以後,皮普準又想起了離姑娘,回憶起夜裡他們相處的時光,竟然產生了衝動。似乎是,昨夜的每一瞬間都蒙上了一層薄紗,充滿了那種神秘。他回憶起離姑娘在浴室裡說的那些話,覺得她的嗓音是那麼誘惑人,覺得她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即使事情已經過去,此刻想到這些,他那枯瘦的臉頰上也會泛起陣陣紅潮。

從前天起,皮普準生理上出現了一種特殊的變化,他將這種變化稱之為“辦公室綜合症”。每當他坐下來工作時,他就聽見隔壁房裡有兩個女人在吵架,聲音之大,震聾發聵。吵架的內容都是些芝麻大的事,如誰拿了誰的杯子喝了茶;誰出去忘了關門,讓風吹進來;誰開抽屜的聲音太響等等。皮普準覺得十分憤怒,終於按捺不住,衝到隔壁辦公室,想與她們大吵一頓。他進去之後,才發現辦公室裡只有一個小老頭,正在埋頭抄寫公文。

“你找誰?”老頭冷冰冰地問。

“我聽見有人在這裡講話,就過來看看。”他躊躇了。

“這種事多得很呢!”老頭誇張地一揮手,“你內心十分煩悶吧?請注意好自己的公文包,而不是隔壁講話的聲音。”

皮普準滿臉通紅地退了出去,重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然而剛一落座,那兩個女人又吵了起來,氣勢洶洶,最後還打起來,砸破了杯子盤子什麼的。皮普準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要爆炸了,他捂著頭,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弄得同室的老劉大為生氣,建議他去看醫生。皮普準就問老劉隔壁新調來的老頭叫什麼名字,老劉一聽他的話大驚失色。

“隔壁根本沒有什麼老頭!你在此地工作了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那是一間大空房,做儲藏室用的,裡面裝滿了舊書廢報紙,你卻說什麼老頭。”

皮普準知道再說下去就危險了,所以他悶悶不樂地閉了嘴坐下來。那兩個女人吵架的聲音漸漸小了,變成了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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