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鄉的最後一年,有一天下午我從學校走回南門時,在一家點心店門口,看到了打架的三個孩子。一個流著鼻血的小男孩,雙手緊緊抱住一個大男孩的腰。被抱住的孩子使勁拉他的手腕,另一個在一旁威脅:
“你鬆不鬆手?”
這個叫魯魯的孩子眼睛望到了我,那烏黑的眼睛沒有絲毫求援的意思,似乎只是在表示對剛才的威脅滿不在乎。
被抱住的男孩對他的同伴說:
“快把他拉開。”
“拉不開,你還是轉圈吧。”
那個孩子的身體便轉起來,想把魯魯摔出去。魯魯的身體脫離了地面,雙手依然緊緊抱住對方的身體。他閉上了眼睛,這樣可以減去頭暈。那個孩子轉了幾圈後,沒有摔開魯魯,倒是自己累得氣喘吁吁,他朝同伴喊:
“你——拉開——他。”
“怎麼拉呢?”他的同伴發出同樣束手無策的喊叫。
這時點心店裡出來一箇中年女人,她朝三個孩子喊道:
“你們還在打?”
她看到了我,對我說:
“都打了有兩個小時了,有這樣的孩子。”
被抱住的孩子向她申辯:
“他不鬆開手。”
“你們兩個人欺負一個年小的。”她開始指責他們。
站在旁邊的孩子說:
“是他先打我們。”
“別來騙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們先欺負他。”
“反正是他先打我們。”
魯魯這時又用烏黑的眼睛看著我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也要去申辯,彷彿對他們說些什麼沒有一點興趣。他只是看著我。
中年女人開始推他們:
“別在我店門口打架,都給我走開。”
被抱住的男孩開始艱難地往前走去,魯魯將身體吊在他身上,兩隻腳在地上滑過去。另一個男孩提著兩隻書包跟在後面。那時魯魯不再看我,而是竭力扭回頭去,他是去看自己的書包。他的書包躺在點心店門口。他們走出了大約十多米遠,被抱住的男孩站住腳,伸手去擦額上的汗,然後氣沖沖地對同伴說:
“你還不把他拉開。”
“拉不開。你咬他的手。”
被抱住的男孩低下頭去咬魯魯的手。那雙烏黑的眼睛閉上了,我知道他正疼痛難忍,因為他將頭緊緊貼在對方後背上。
過了一會,被抱住的男孩抬起頭,繼續無力威脅:
“你鬆不鬆手?”
魯魯的眼睛重新睜開,他扭回頭去看自己的書包。
“他孃的,還有這種人。”站在一旁的男孩抬起腳狠狠地踢了一下魯魯的屁股。
被抱住的男孩說:
“你捏他的睪丸,看他鬆不鬆手。”
他的同伴朝四周看看,看到了我,輕聲說道:
“有人在看我們。”
魯魯的頭一直往後扭著,一個男人向點心店走去時,他喊叫起來:
“別踩著我的書包。”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魯魯的聲音,那種清脆的、能讓我聯想到少女頭上鮮豔的蝴蝶結的聲音。
被抱住的男孩對同伴說:
“把他的書包扔到河裡去。”
那個男孩就走到點心店門口,撿起書包穿過街道,走到了河邊的水泥欄杆旁。魯魯一直緊張地看著他,他將書包放在欄杆上說:
“你鬆不鬆手?不松我就扔下去啦。”
魯魯鬆開手,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自己的書包。解脫了的男孩從地上拿起他們的書包,對站在河邊的同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