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1 / 7)

小說:財主底兒女們 作者:路翎

蔣純祖,像一切具有強暴的,未經琢磨的感情的青年一樣,在感情爆發的時候,覺得自己是雄偉的人物,在實際的人類關係中,或在各種冷淡的,強有力的權威下,卻常常軟弱、恐懼、逃避、順從。每一代的青年生長出來,都要在人們稱為社會秩序的那些牆壁和羅網中做一種強暴的奔突,然後,他們中間底大多數,便順從了,小的一部分,則因大的不幸和狂亂的感情而成為瘋人,或由冷酷的自我意志而找到了自己所渴望的,成為被當代認為比瘋人還要危險的激烈人物,散佈在祖先們所建築,子孫們所因襲的那些牆壁和羅網中,指望將來,追求光榮,營著陰暗的生活。大的社會動亂,使得這一代的人們底行進、奔突或摸索成為較容易的了;他們底光榮的前輩是給他們留下了不少有利的東西。尤其在這片曠野上,蔣純祖便不再遇到人們稱為社會秩序或處世藝術的那些東西了。但這同時使蔣純祖無法做那種強暴的蹦跳;他所遇到的那些實際的、奇異的道德和冷淡的、強力的權威,是使他常常地軟弱、恐懼、逃避、順從。在這一片曠野上,在荒涼的、或焚燒了的村落間,人們是可怕地赤裸,超過了這個赤裸著的,感情暴亂的青年,以致於使這個青年想到了社會秩序和生活裡的道德、尊敬、甚至禮節等等底必需。於是這個青年便不再那樣坦白了。

那種自我儲存的本能,是使得蔣純祖虛偽起來了,即使對朱谷良也虛偽起來了。因為朱谷良,由於某些願望和需要,決定和石華貴同行,並和石華貴締結了奇奇怪怪的同盟的緣故。對於這一點,蔣純祖是覺得非常痛心。經歷了這樣的變化,蔣純祖便脫開了他底單純的依賴和順從,在朱谷良面前,表露了對石華貴的不滿;在石華貴面前,則表露了對朱谷良的不滿了。單純的人們虛偽起來,是比旁的人們更可怕的,因為他們是他們底目的的堅決的信仰者。為了替自己底犯罪意識辯護的緣故,蔣純祖在內心就對朱谷良持著反抗的態度了。因為蔣純祖底外表是那樣單純,朱谷良便難於發現這些。而因了沉重的苦難的緣故,朱谷良就對蔣純祖異常冷淡。但漸漸地,他便感到這個年輕人底心是深不可測的了。在一種奇妙的憎惡裡,他就輕蔑地判斷這個年輕人是軟弱、狂熱、卑怯、屬於他所習見的種類。而對於卑怯,他是不能忍受的,他心裡的可怕的創傷便是證明。特別在現在,朱谷良認為一切都應該理智。假如不是深深的憐恤,在這種頗為痛苦的內心交戰底支配下,他便要使這個糊塗的青年吃一些苦了。並且在他準備這樣做的時候--他是在苦惱中,他從未想到會有和這樣一個年輕人勾心鬥角的可能--石華貴對他的銳利的態度又阻止了他。在險惡的石華貴面前,他是本能地必須保護蔣純祖的。

這一群人,是破爛、狼狽、疲憊而狂熱,掃過每一個村莊,那些村莊是荒涼了,房屋倒塌,街上和空場上有屍體,野狗在賓士。兵士們是裹著軍氈、被單、以及農人底衣裳,在胸前掛著手榴彈。在每個村莊外面拋擲一顆手榴彈,然後進去搜尋食物。這樣地流浪了三天。第四天,他們重新到達江邊--天晴,陽光照耀下的寬闊的,浩蕩的江流,給了他們一種光明的、雄壯的感覺--意外地找到了一隻小的木船。他們把木船底倒塌了的艙棚捆好,沿江邊向上遊划行。他們中間,丁興旺是能夠划船的。這是一個多話、粗鹵、活潑的年輕人;因為失掉了門牙,他底臉上便增加了一種固執的、陰暗的線條,而在這種線條底襯托下,他底眼睛便有著特殊的明亮。蔣純祖知道他曾經做過船伕。蔣純祖並且知道了另外的五個兵士底身世和性情,以後則更知道他們。對於他們,蔣純祖是迫切地、戒備地注意著的。他覺察到了朱谷良對這幾個人的什么一種企圖,並覺察到石華貴對他們的偏袒和奇怪的態度。

逃亡到這樣的荒野裡,他們這一群是和世界隔絕了--他們覺得是如此。在最初,他們都以為很快地便會到達一個地方;雖然不知是什么地方,卻知道那是人類在生活著的、有他們底朋友和希望的地方。在這個共同的希望下,他們結集了起來。但在三天的路程裡,由於荒涼的曠野,並由於他們所做的那一切破壞,他們底感覺便有了變化。他們覺得他們已經完全隔絕了人世;他們是走在可怕的路程上了,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地方來,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唯一知道的,是他們必得生存,而一切東西都可能危害他們底生存。在這種漂流裡,人們底目的,是簡單的,但在各種危害他們,以及他們認為是危害他們的事物面前,尤其是在曖昧的、陰暗的事物面前,各人都企圖使一切事物有利於自己,他們底行為便不再簡單;而他們從那個遙遠的世界上帶來,並想著要把它們帶回到那個遙遠的世界上去的一切內心底東西,一切回憶、信仰、希望,都要在完全的赤裸和無端的驚悸中,經受到嚴重的考驗。在一切人中間,朱谷良最明白這種考驗。好像是,他們是在地獄中盲目地遊行,有著地獄的感情。那一切曾經指導過他們的東西,因為無窮的荒野,現在成了無用的。石華貴是失去了他底樂天的、豪放的性情。蔣純祖是失去了他底對善良的自然的信念。朱谷良,某些瞬間,在那種無端的驚悸裡,想到他底信仰所寄託的那個親密的人群是從地面上消失了;並且永遠消失了。人們底回憶模糊了起來;回憶裡的那一切,都好像是不可能的。但他們心中是確實地存在著他們各自底感情,希望,和信仰。是這些感情,希望,和信仰在戰慄。在赤裸荒野中,人們竭力掩護自己,因而更赤裸,經受著嚴重的考驗。

人們是互相結集得更緊,同時互相戒備得更兇。那幾個兵士們,發覺到朱谷良和石華貴之間的陰險的競爭就躊躇了起來。在石華貴底驕橫的統治下--因為朱谷良的緣故,石華貴統治得更驕橫,表示他底權威是天定的,他是什么都不怕--兵士們便漸漸地傾向於冷淡的、但溫和的朱谷良了。在那種驕橫裡,石華貴是相當疏忽的;他是常常疏忽的。發現了他底群眾底這種叛變,他便個別地恐嚇他們,使他們沉默。同時他便使出江湖上的人們所有的老練的手腕來,在一些奇怪的感情和表現裡,使朱谷良知道他是他底朋友。但在這片赤裸的荒野中,他底老練的手腕,是變得幼稚、露骨,一看便明瞭。

在發現木船的前一天,一個兵士病重,跌倒在路上了。大家輕輕地遺棄了他。大家都想到,和這同樣的命運,是在等待著他們每一個人。

木船行走了一天,下午搜尋了一個村鎮,他們底財富便增加起來了,有了糧食、酒肉、木柴、棉被、以及雞鴨。大家都為這種收穫歡喜,於是在他們之間便有了未曾有過的親善的感情。這種空氣,是和一個家庭裡面所有的空氣相似,而且,在曠野中--這時候,他們底仇敵,是他們以外的企圖危害他們的一切--他們結合得更緊。看到朱谷良對石華貴所表露的那種真實的親善--朱谷良,微笑著,用很低的聲音請石華貴把一床花布被單遞給他,以便使他把艙棚上的破洞塞起來--蔣純祖和年輕的兵士們是感到無上的幸福,他們甚至不想隱瞞這種幸福。朱谷良底溫和的、愉快的聲音和石華貴所回答的快樂的大聲,在陰慘的曠野中給予了無比的光明。

黃昏時,木船在荒涼的沙岸旁停泊。天色陰沉。嚴寒,沙岸凍結。江流在不遠的地方彎屈,江身狹窄起來,水流急湍。沙岸後面是險峻的土坡,上面有大片的雜木林,木船停泊時,有大群的烏鴉飛過江流,發出輕微的、謹慎的拍翅聲,投到那些高而細瘦的、赤裸著的樹木裡去。

丁興旺抱著木柴到灘上去生火,石華貴不同意,向他咆哮,他發出興奮的笑聲。這個年輕的兵士,在興奮中,有了快活的感情,並且豐富地想像到,在這個晚上,什么是最美好的。他專心,沉靜,生著了火,拍手召喚他底夥伴們。大家鑽出艙,立刻感到,在這個晚上,火焰是最美好的。丁興旺叉腰站在火旁,以明亮的、含笑的眼睛看著他們。

大家抖索著--顯然是故意抖索著--擁到火旁。火焰明亮,濃煙在無風的空中上升,寒氣解消。大家輪流地,沉默地飲酒;大家注視著飲酒的人。丁興旺躺下來,兩手托腮,向著火。在大家底沉默中,覺得沉默是讚許,丁興旺開始唱歌。

他用沉靜的、柔和的聲音唱歌。他臉上的那種固執的、陰暗的線條溶解。在歌聲間歇的時候,大家沉默著,他無聲地發笑,他底失落了門牙的嘴甜美如嬰兒。

從各種危險裡暫時解脫,人們寶貴這種休憩。在沉靜中發出來的歌聲保護了人們底安寧的夢境。人們覺得,嚴寒的黑夜是被火焰所焦燥,在周圍低低地飛翔,發出輕微的、輕微的聲音。歌聲更柔弱,黑夜更輕微,而火焰更振奮。歌聲靜止,火焰落寞,黑夜懷疑地沉默;人們回頭,發現了黑暗的沙灘、土坡、林木、和閃著白光的洶湧的江流。歌聲再起來,黑夜底輕微的動作再開始,江流聲遙遠,火焰振奮。人類是孤獨地生活在曠野中;在歌聲中,孤獨的人類企圖找回失去了的、遙遠了的、朦朧了的一切。年輕的、癟嘴的兵士是在沉迷中,他為大家找回了溫柔、愛撫、感傷、悲涼、失望和希望,他要求相愛,像他曾經愛過,或在想像中曾經愛過的那樣。顯然的,唱什么歌,是不重要的。朱谷良和蔣純祖,尤其是蔣純祖,是帶著溫暖的、感動的心情聽著那些他們在平常要覺得可笑的、在軍隊中流行的歌曲。他們覺得歌聲是神聖的。他們覺得,在這種歌聲裡,他們底同胞,一切中國人--他們正在受苦、失望、悲憤、反抗--在生活。

“記得呀,在從前,”丁興旺唱。他停頓,無聲地發笑。“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他用同樣的夢幻的小聲唱,改變了原來的調子,臉上有嚴肅的、溫柔的表情。“洪水侵西南,猛獸困東北--太陽空氣水,蔣委員長說它是三寶!”他唱,然後向火焰無聲地發笑。

“蔣委員長說它是個寶!”石華貴突然大聲唱,面孔無表情,以致於大家不能明白他是否在譏諷;他是一直在定定地看著火焰的。他從火焰移開眼睛,看著丁興旺,併發出乾燥的、奇怪的笑聲,企圖補充他底譏諷。但他突然沉默,環顧黑夜。

“人生呀,誰不惜青春--”丁興旺未看石華貴,嚴肅地笑著,又改變了曲子,小聲唱。

朱谷良躺在蔣純祖身邊,支著頭,面向火焰,嘴裡在認真地吸著一根草棒,臉上有安寧的、和悅的表情。他把草棒咬成無數節,拾起來再咬;他底全部精神是集中在冥想裡;他底心靈愈深沉,他底咬嚼便愈專心。在石華貴唱出大聲來並且發笑的時候,他看了石華貴一眼,並露出簡單的微笑。蔣純祖專心地看著火焰,不時擠動,為了坐得更舒適,更能專心;並不時環顧黑夜。

“可怕啊!”蔣純祖突然大聲嘆息。

“你說什么?”朱谷良抬頭,問。

看著他,然後看大家,好像問:“我說什么?”

朱谷良重新看著火,咬著草棒,好像他並未發問。

“好淒涼啊!誰知道我在這裡呢?”蔣純祖想。“是的,是的,一切為了將來,一切為了堅強,一切為了生活,但是不得不拋棄這些!”朱谷良想,指他剛才所有的溫柔的、感傷的、戀愛的感情。“但是他們在哪裡呢?他們活著沒有呢?我們活著,是的,完全都活著,永遠生長的!但是,誰是最忠實的?過去究竟誰有罪過?誰不錯?我們多么容易錯啊!”他努力咬斷重疊的草棒。“人生有時候多灰暗,多淒涼啊!--但是,哪個是最忠實的?”他想,有了輕蔑的微笑,磨動下頷。朱谷良是常常為了擺脫人生裡的較為柔和的感情,成為一個冷酷無情的、英勇的人物而工作。但他底經驗常常證明這是不可能的。對最高的命令的絕對的服從,使他只能在這種方式--他認為這些感情都是有害的,必須消滅--裡認識這些感情。

現在,在這種憂傷中,在這種為他所必需的失敗的、悲涼的心情中,朱谷良,在想起自己底身世、愛情、以及毀滅了的家庭來的時候,就發起狠來,想到誰是最忠實的。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他是最忠實的。

朱谷良突然翻身,坐了起來,嚴厲地皺眉,伸手向火。石華貴翹腳靠近火,含著挑弄的微笑看著他。在那個突然的歌唱和笑聲之後,石華貴感到一些狼狽;隨即他就不再感到歌聲,而沉思了起來。他是很疏忽的--他是過於相信自己--但假若想到什么,便即刻實行。這個人,在那種粗野中,是有一種無畏的精神。做一件俠義的事,和做一件卑劣的事,他是同樣無畏的。

他想到,改變了夥伴們的對他的態度的,是朱谷良;而最能打擊朱谷良的,是侮辱蔣純祖。他底思想就是這樣簡單,但在這個思想裡,他是瞥見了他底在曠野上的英雄的統治的。在這種感動裡,他親切地掃了夥伴們一眼,而向朱谷良發出那種厚重的、無聲的、親密而又威脅的笑。他伸腿向火,笑著。朱谷良在沉思中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李榮光,很簡單地因為人多的緣故,不再懼怕朱谷良。石華貴底這種笑容,是給了他一種啟示。他凝視石華貴很久,然後單純地發笑,擠他身邊的丘根固,這是一個年歲較大的,善於保護自己的兵士。

“不要擠!”丘根固說,因為痛恨李榮光底對目前的情境的無知,激怒地望著李榮光,露出牙齒。

“龜兒子喲,你看我底腿!”李榮光快樂地說,吃力地掙出腿來,然後快樂地伏到丁興旺底肩上去。

有尖利的,單薄的冷風從江面襲來,輕輕地吹撲火焰。冷風底短促的撲擊後,江流聲增大,好像在遙遠的地方,有野獸在呼號。丁興旺陰鬱地凝視著火焰,未改變陰鬱的表情,重新開始唱歌。

“老兄!”石華貴向朱谷良說,收斂了那個無聲的、有力的、喘息般的強笑,露出快樂的微笑。“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呢,老兄--不要唱!”他憤怒地向丁興旺說。

丁興旺沉默,托腮,看著他,露出陰鬱的、執拗的、悲苦的表情。那些可怕的皺紋在他底癟嘴底周圍出現。

朱谷良看著石華貴。蔣純祖替朱谷良耽心,皺著眉頭坐了起來,以一種畏懼的眼光看著掛在石華貴胸前的那顆手榴彈。大家看著石華貴。尖利的、輕悄的江風吹撲火焰。丘根固投柴到火裡去,為了不妨礙石華貴,動作得很輕。他是竭力地露出對目前的事態的不關心來;顯然的,他是在激動著。

石華貴環顧黑夜。

“老兄,我們做一個商量如何?”石華貴矜持地大聲說,“既然是朋友,你有兩隻槍,給我一隻吧!”

朱谷良底醜陋的、無表情的臉變化了。他露出強烈的、戰慄的表情,臉打抖,笑出尖銳的、奇怪的聲音,瞥了石華貴一眼,掏出一隻手槍。

他底對石華貴的一瞥,是令人戰慄的。顯然這裡不是交出手槍與否的問題;顯然的,這裡是一個正直的人堅持到底以求光榮或屈服而墮入羞辱底可怕的深淵的問題。朱谷良,在那種尖銳的、激動的笑聲中,掏出了一隻手槍,毫未想到這隻槍是可以殺卻他底敵人的,在短促的迷茫中,把這隻槍拋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豪邁的動作,以圖補救。

石華貴快樂地、喘息似地笑著,撫摩手槍,開啟槍膛,倒出子彈來。朱谷良冷酷地看著他。蔣純祖,明白地看出朱谷良底激動,以為戰爭要爆發的,現在感到極端的同情,看著朱谷良。蔣純祖毫未覺察到自己底處境,大聲嘆息。

石華貴迅速地、可怕地瞥了蔣純祖一眼。被石華貴底眼光提醒,朱谷良看著蔣純祖。這個年輕人底激動的、擾亂的、逃避的表情喚起了他底憐恤,他伸手向火,安靜地微笑著。

“老兄,我夠朋友吧。”他說,安靜地微笑著。“當然--你有幾顆子彈!”石華貴大聲說。“怎么這裡只一顆?”

“我也只有一顆。--我們兩個人一共只有兩顆,要仔細地用啊!”朱谷良清楚地、有力地低聲說,在那種強大的自制裡向火焰微笑。這是從羞辱底深淵中站了起來--那種清楚的憐恤使他站了起來--而發出來的復仇的宣言。石華貴,滿足地快樂地發笑。

朱谷良輕輕地站了起來,凝視著閃著鈍重的、白光的、浩蕩的江流。

朱谷良最先回船去。風從空中吹來,強勁而疾速。曠野中有呼嘯的聲音,火焰暗淡,人們在寒冷和恐懼中戰慄著。大家回船,但石華貴陰鬱地站在火邊。

那些燃燒著的木柴和灰燼被疾風掃開,在沙灘上疾速地滾動,直到遠處。石華貴披著軍氈站著;這個曠野中的英雄,被剛才的小的勝利刺激,有著陰鬱的、險惡的思想。

蔣純祖在大家完全上船後留在灘邊小便,回頭看著在沙灘上滾動的火焰,而在震嚇中,看見披著軍氈的石華貴底可怕的形體向他走來。石華貴走到他底面前,他恐怖地、沉默地看著他。狂風在曠野中怒吼。

“跟我來!”石華貴險惡地說,拍他底肩膀,向沙灘中央走去。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